第一百零九章 太後賓天
冊封後的第二日,我便遷到了景仁宮裏,景仁宮在立後前整修了一番,比往日裏金璧輝煌了許多,院子裏依舊有種植了海棠,隻有聞到海棠花的味道,我才會對這個華麗冰冷的宮殿沒有排斥感。
有時候我會呆呆的看著刻有皇後的金印,恍惚的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皇後了,然後便是忙碌的處理後宮繁瑣的雜亂無章的事,還要一麵的應付每日來請安的妃嬪。
按照慣例,午後用膳後便又去慈寧宮請安,聽聞太後的病情一直不穩定,時好時壞,偶爾也胡言亂語幾句,其他的人大抵是聽不懂的,但是我心裏再明白不過了。
寢殿裏沒有了素日清心的香氣,隻有濃鬱的藥味,一眼便看到了叢勉側身在一旁把脈的樣子,太後雙眸緊閉,臉色蠟黃,整個人瘦的已經皮包骨頭,越發的顯得蒼老。
索嬤嬤在一旁安靜的侍奉湯藥,看到我後起身默默的施了一禮,俯身輕聲的對太後道:“太後,您瞧瞧是皇後來了。”
良久,太後眼皮鬆動了一下,嘴裏發出“嗯”地聲音,眼睛緩緩的睜開,微弱的看著我道:“皇後娘娘,嗬嗬,皇後娘娘。”
太後將“皇後娘娘”說了兩遍,掩飾不住心裏的驚訝,起身歪在索嬤嬤的懷裏嘴角輕笑:“哀家才病了一月,這後宮裏就大變了個樣了,瑾妃如今都是皇後了。”
我淡笑一聲,福了福身子行禮:“皇後隻是貴重的身份而已,臣妾還是得做該做的事情,給太後問安是祖宗留下的規矩,臣妾當然得遵守。”
太後擺手笑了笑示意我坐在她的跟前,我輕瞥了叢勉一眼,他亦是默默的看了我一眼,太後拉著我的手:“如貴妃的事情哀家都知道了,其實哀家心裏何嚐不明白她是怎麽樣的人物,她是太心急了些。”
或許是病重的緣故,太後的話語變得柔和了許多,眼神裏再無往日的威嚴和犀利,瘦弱的雙手如鷹爪一般,幹裂的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麵的滄桑的紋路,我咧嘴輕笑:“不知太後給臣妾說這些做什麽?”
太後幹咳了一聲,正了正臉上的顏色,對索嬤嬤與叢勉道:“你們都先出去,哀家有兩句話要對皇後單獨說說。”
殿門被輕輕的關上,太後猛烈的咳嗽了兩聲,我起身將一杯熱茶水送到了太後的嘴邊,太後靜靜的喝了兩口,張口道:“哀家剛病了的那兩日這慈寧宮熱鬧的像一條街一樣,後來哀家越來不行了,這人一天一天的人就少了,哀家這心裏頭明白她們都是表麵上的奉承。”
我淡淡的說道:“原來太後現在才明白。”
太後仔細的端詳著我:“哀家記得晴嬪那時經常的來哀家的這裏,如今她也是個勢力的人了,一個快要死去的時是沒有假裝孝順的用途了。”
“這般的人心荒涼隻能在這時體驗到,說來也是諷刺的,太後一世的英明不會不懂得錦上添花算不得什麽,雪中送炭才是真心實意。”我嘴角輕揚,素手扶正了頭上五彩朝鳳簪。
太後微微怔了怔繼而又笑道:“哀家現在忽的喜歡你的真實了,你知道哀家過去為什麽討厭你嗎?”
我搖了搖頭示意不明白,太後歎了一口氣,“看見你的樣子讓哀家想起來一個人,那個人讓哀家嫉妒了一輩子羨慕了一輩子,哀家也害了她一輩子。”
太後想必說的便是文真太妃了,我心裏默默的想著。
“當年她是先帝的寵妃,性子倒和你挺像的,你也同她一樣受寵,哀家與她以姐妹相稱,但哀家當時是真心的,你應該明白後宮這個地方從來講不得感情,而且她總是勸阻先皇翻哀家的牌子,留宿在我這裏,剛開始哀家很感激她,但後來卻發現她不過是虛情假意的想借此討得在後宮的賢德美名,這這樣做不過就是想讓先帝更加的寵愛她。”
我聽到了這裏不覺得莫名的冷笑了一聲,不是為太後講的話,而是想笑太後的心思。
太後頓了頓,接著道:“當年的她生的五阿哥深受先帝的寵愛,小小年紀就封了親王,更是先帝心裏的儲君人選,而哀家的永琰卻隻能卑微的活著,她就像老天眷顧的寵兒,所有的幸運都在她的身上了。”
“那麽臣妾覺得她的不幸便是太後您了吧。”我冷冷的打斷了太後的話語,心裏忽的很厭煩眼前這個女人。
太後手裏緊緊的抓著被子,喃喃的道:“沒錯,哀家的不幸也是她。”
我冷笑了一聲,眸子輕轉:“臣妾就是不用猜也知道了後麵的故事,太後之所以會生病,那是因為您的心裏有一道坎您自己永遠過不去。”
太後忽的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聲音淒厲的道:“這一個月以來哀家一直在做噩夢,夢到了過去的許多人,皇後、愉妃、五阿哥還有先帝,他們都在咬牙切齒的看著哀家,等著哀家下地獄。”
我緩緩的拿開了太後的手臂,待她的神色緩和了以後才開口道:“太後,您好好的歇著吧,臣妾先告退了。”
我剛走了兩步,忽的回頭淡淡的看著太後:“無論什麽樣的借口都不能成為殺人的理由,而且還是一個無辜的孩子。”
一扇門將太後的不解與我隔開,或許她還是沒有懺悔自己的罪行。叢勉立在門邊,我小聲的問道:“陸哥哥,太後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他臉色稍稍的難看了一下,小聲的道:“太後是憂懼成疾,且是上了歲數的人,看樣子是不太好了,大概也就是這兩日的事了了吧。”
我微微一怔,默默的道:“明白了。”轉身看了一眼殿門,忽的聽到了太後似悲涼不解般的自言自語。
進了慈寧宮,忽的聞到了濃鬱的玉蘭花的香氣,大朵的花瓣從樹上落了下來,我伸手從空中接到了一片花瓣,心中默默的道:連這麽好看的花兒都落了,開得太過旺盛,開得再香也難逃凋零的命運。
翌日天還未亮,太後賓天與慈寧宮,享年五十六歲,六宮縞素,天下大喪,文真太妃離宮為先帝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