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胭脂淚
不顧鄂羅裏的阻攔,我毅然的走進了殿內,一襲懸在梁上的白綾看著格外的刺眼,我用手輕輕撩過白綾,走進了內室,綠萼正一件一件的穿著衣服,幾乎是將所有鮮豔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鵝黃色的衣裳映襯著綠萼蒼白的臉龐,忽的覺得綠萼瘦了許多,頭上的寶藍點翠珠釵搖搖欲墜,殷紅的薄唇微啟:“主子,你來了,我在等你,謝謝你來送奴婢最後一程。”
綠萼的這一聲“主子”叫的我心坎裏發疼,鼻子一酸,眼淚湧上心頭,我壓抑著心頭的眼淚道:“我不是來送你,我是來救你,你與肅鍾的事我都知道了。”
綠萼微怔了一下,從內室裏走了出來,徑自的照了照紫檀木妝台上的銅鏡,淡淡的道:“說來都是夢一場,我與肅鍾在西華門相識,他對我很好,應該是除了主子以外對我最好的人,我就這樣懷了他的孩子,可是宮裏的規矩主子是知道的,為了保住奴婢與肅鍾和孩子的命,奴婢必須給自己一個名分,可是沒想到奴婢與肅鍾的事被如貴妃發現,如貴妃說隻要奴婢聽她的便會保奴婢平安無事。”
我苦笑著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當初你將此事告訴我,我也定會為你想辦法,何至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綠萼抬頭望了一眼我,眼中盡是哀怨,就如同那院中開的寂寥的木芙蓉,“主子,奴婢知道如貴妃不會放過我的,還有萬蝶衣那個女人,奴婢早就知道她的心思,除去了奴婢她就是如貴妃唯一的心腹了,熙貴人是個有嘴的繡花枕頭一個沒用的人而已,萬蝶衣隻想成為皇上唯一寵愛的人。”
我輕笑著出了聲,綠萼抬頭望了一眼梁上的白綾,嘴裏喃喃:“奴婢不喜歡窒息而死的感覺,奴婢真的很害怕。”
“如貴妃要置你於死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我焦急的問。
綠萼仰麵看了一眼窗外,回過頭靜靜的抓住我的手:“奴婢知道的太多了,皇後的事,還有在鳳凰墩上的事,奴婢都知道。”
我心裏一驚,慌忙的問:“皇後,鳳凰墩?你都知道什麽?”
綠萼正欲開口,眼中的期盼忽的被澆滅,忽然便又冷靜了下來,淡淡的說:“沒什麽。”
在外麵徘徊的鄂羅裏突然走了進來,手裏恭敬的握著聖旨,操著尖細的嗓音道:“傳皇上旨意,蘇皖瓜爾佳氏綠萼,用蠱術咒於七阿哥與太後,茲事體大,所不能容,又因與侍衛私通,傷及皇家尊嚴,必然殺一儆百,即刻處死,近身的宮女全部杖殺。”
綠萼淒慘的哀嚎了一聲,兩行晶瑩的眼淚落下,微笑走到我的身邊附在我的耳邊輕聲道:“求主子,救肅鍾。”
我含淚堅定的點了點頭,綠萼看了一眼白綾,從懷裏掏出一個陶瓷的小瓶子,上麵細膩的描著幾朵如鮮血般殷虹的臘梅,笑著道:“這是他送我的,隻可惜了這麽好看的白玉瓷瓶,我竟然用它來裝了毒藥。”
我搖了搖頭,慌亂的不知該如何作答,綠萼頭一仰一仰而盡,然後跌坐在了地上,嘴角一朵鮮紅的梅花綻放,我雙手顫抖的扶著綠萼,眼淚滴落在了她的臉上,綠萼有氣無力看著我:“其實,毒藥我一直隨身帶著,我知道我會何時就會死掉,下輩子再報答你的恩情罷。”
我將綠萼的頭埋在了我的懷裏,哽咽的哭著,殷紅的鮮血染紅了我胸前的衣裳,綠萼的眼中流淌出血淚,我忽的想起來娘親死時的樣子,心裏便更加的痛苦。
心裏忽的想起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永琰怎麽會知道了綠萼與肅鍾的事,那麽肅鍾現在怎麽樣了。
我擦拭了眼淚,清了一下嗓子,略微遲疑淡淡的問著鄂羅裏:“對了,鄂公公,剛才聽皇上的旨意說是巧貴人與侍衛私通,而那侍衛……”
鄂羅裏恭敬的笑著道:“咳,瑾貴人,現在宮裏都傳開了巧貴人與那侍衛私通,聽說連之前巧貴人肚子裏的孩子都是那是侍衛的,聽說是西華門的守衛叫什麽肅鍾,現在他是聽了風聲跑了,至今沒有找到他的蹤影,不過這紫禁城守衛森嚴的,他還跑不出去。”
我表麵上漠不關心淡淡的點了點頭,心裏卻鬆了一口氣。扶風挑了宮燈腳步沉重的回了遷翠苑,小安子剛推開院門,一個黑影突然閃了出來,我和扶風嚇的後退了一步,小安子壯著膽子喝道:“是誰?趕快出來!”
那黑影遂走到了跟前,接著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肅鍾,我心下一驚,趕忙讓小安子關了院門在門外守著不讓任何人進來。肅鍾驚魂未定的道:“瑾貴人,綠萼她怎麽樣了?”
我歎了一口氣,緩緩道:“綠萼已經服毒自盡了。”
肅鍾踉蹌的後退了兩步,大哭道:“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她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我冷冷的喝道:“別像個懦夫一樣,你不能死,我答應綠萼要救你,我一定會救你!”
肅鍾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聽聞我的話便止住了哭聲,我躊躇了一會,忙著對扶風說:“對了,去將陸太醫請過來。”
夜晚星星點點的光亮照在宮巷裏,將四個人的身影拉長,肅鍾一身太監的衣裳在我身後小心翼翼的躲避著巡回的侍衛,我默默的看著身後的叢勉,我心裏深信他始終是有辦法的。
我隻能走到了這裏,出了寧壽門我就不能往前了,肅鍾往前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過頭,重重的磕了兩個頭道:“謝過瑾貴人救命之恩,奴才沒齒難忘。”
我莞爾一笑,淡淡的說:“要謝還是謝謝綠萼吧,不要辜負她的期望,好好的活著。”
肅鍾點了點頭,轉身消失在夜幕中不見,叢勉像那次一樣已經在小南門買通了出門的公公,將肅鍾送了出去。
叢勉在一旁默默的看著我,眼中似有不解,似有憐惜,我含笑道:“大抵是因為同病相憐吧,我才會幫他的。”
寂靜的夜晚,兩個身影消失在路的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