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海的聲音

  【城哥又逃出去跟他的兄弟們瞎混，爺爺上次就很生氣，這次要是再把他抓到，怕是免不了再挨一頓打了。看來這一會兒，我留門得小心點。】


  原來，每天晚上小心留門的人不是吳媽，而是秦芳菲？

  【城哥說他打算跟幾個同學去創業，怕爺爺不同意。他的獎學金隻夠一小部分，再加上我的還是杯水車薪。明天去珠寶店問問，看媽媽留給我的手鐲能不能回收一下。】


  原來，秦芳菲借口說自己做家教攢的七萬塊錢，給自己初期創業周轉用——其實是她賣了她媽媽的遺物？

  【城哥他們公司做下了第一筆大單子，今天晚上的慶功宴實在玩得有點high，雖然爺爺不許他喝酒，不過看他那麽高興，就破例不要娶打小報告啦。】


  【城哥送我的生日禮物是一條項鏈，比起那些讓人哭笑不得的毛絨玩具，水晶擺台，嗯，已經向著求生欲極強的暖男又跨越一步了。不知道男人送女朋友和送妹妹禮物的選擇上，到底有什麽不一樣。一想到他將來會跟別人談戀愛，心裏就好難受。】


  一篇篇，一句句，一字字。滿滿的都是對他的愛意。


  直到日記在幾個月前戛然而止，隻留下秦芳菲最後的一句話——


  我字字皆你，你句句非我。


  那是她在怎樣一種心境下，留下的絕望絕筆？


  人生隻有那麽長，她愛他十年，傾盡全部生命力。


  她等他十年，卻等不到一句平等的愛意。


  芳芳，如果這一刻，我告訴你我愛你，你還聽得見麽？你還會原諒我麽？


  看著病床前慘白如紙的容顏，容城把臉深深埋在秦芳菲的手邊。


  他怎麽會完全沒有意識到，當年自己不小心喝醉了強要的女孩是她，當年為自己流掉一個孩子的也是她。


  她數十年如一日地守候在自己身邊，笑容溫和，口吻輕暖。眼裏心裏意念裏，都隻有他一個人的名字——


  可是就這樣一個深愛自己的女孩，就要死了是不是？


  想起爺爺過世時，秦芳菲抱著他說出的那番話，容城隻覺得心如刀絞。


  她告訴過他，如果有天她也不在了，要堅強，要接受，不要向後看，不要太絕望。


  一個人要愛另一個人到什麽樣的程度，才能有她這樣超脫的心態？

  芳芳，為什麽，告訴我，你願意為我堅持，你願意為我活下去！我求你了，行麽？


  醫生說，秦芳菲不能再離開醫院了。她需要些換洗的衣物，還需要親近的人用心陪護。


  容城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力氣，才強迫接受這個事實的。


  望著女孩蒼白的臉，他在她身邊守了整整兩天時間。


  用這四十八小時，回憶了他在他青春裏近乎空白的存在。


  終於，秦芳菲醒來了。


  但是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天黑了麽？

  現在是下午三點鍾，陽光正好，微風正好。


  容城的心像被人穿透了一個大洞——


  醫生說，癌細胞已經擴散入腦，壓迫了她的視覺神經。


  她，看不見了。


  “芳芳.……”容城攥著她冰冷的手，吻著，“是，天黑了，你再睡一會兒好麽？我回去給你拿換洗的衣服。”


  “容城對不起……”秦芳菲在床邊摸索了一下，最後沿著男人哽咽的喉結，一點點攀升到他滿是淚痕的臉頰上，“對不起，我不想這樣告別……”


  “是我對不起你，芳芳……你別放棄好麽？我們還有好多好多時間，我要補償你，我要給你最好的一切，帶你人間繁華一一看盡。我求求你，別對我這麽殘忍好麽？”


  “容城.……”


  秦芳菲捧著他的臉，艱難地聚光，回饋的卻依然是一片黑暗，“對不起容城，我喜歡了你那麽多年，卻終究沒可能再陪你走下去了。你別害怕，我和爺爺，都會在世界的另一端守護著你。無論你將來……選擇誰成為你的伴侶。請你千萬不要再記得關於我的一切……”


  “不要再說了！”


  抓著秦芳菲瘦削的手腕，容城已經泣不成聲了：“求你了芳芳，別走好麽，別走。你知道麽，每次當我想到我當初像個傻子一樣逼迫你，殘忍地傷害你，我就恨不能殺了我自己。我不知道我還能為你做什麽，但我真的想救你，哪怕賭上我自己的命，在所不惜！”


  “容城.……別難為自己了，我已經……很滿足了，”秦芳菲抬起手，靜靜攤開，放在容城的手心裏，兩個人的溫度交融在一起，像那些年錯過的煙花，錯過的牽手。


  “容城，能不能帶我去海邊，我想安靜地在你身邊走過最後的日子。我看不見了，但我想聽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