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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駕崩

  有些稱呼事實存在,但不是誰都可以稱的。


  身後諸官聽了袁參政“中貴人”一呼,俱是露出輕笑之色,概因這“中貴人”雖是中官別稱,但於文官口中說出,卻是大大的侮辱。


  中貴人,如女子也。


  並且,外朝官呼“中貴人”不呼官名,更是明顯輕賤之意。


  袁可望以此呼人,便是要先聲奪人,很煞煞這魏閹的氣焰,使他曉得自個身份,莫真以為一個家奴就敢橫行地方!

  這也是遼東官員共識,自寬奠六堡突遭魏閹提兵襲擾,致使建州軍民生靈塗炭,龍虎將軍奴爾哈赤更是氣到吐血,揚言要率雄兵數萬討回公道,遼東官場便如地震一般震蕩。


  遼東巡撫張濤一麵派人往黑圖阿拉安撫奴爾哈赤赤,一方麵心膽如裂怒發上指,提筆寫了一封《諫內臣擅起邊釁書》,疏中詳細敘述了魏閹擅提兵入寬奠六堡經過,斥責了魏閹及其爪牙殺害建州軍民,禍國殃民的罪行,強烈要求朝廷為建州軍民報此不共之仇,為遼東人民除此大害.……信的末屬,張濤還隱指皇帝濫派太監出鎮,過往不過礦監稅使,今次卻擅使內臣巡邊,開成化以來內臣掌禁軍之先河,倘不加以製止必釀晚唐宦官領軍幹政之禍……

  這份極度聳人聽聞的奏疏在朝堂引起了很大震動。


  東林黨人、去年中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的繆昌期言稱:“神龍不可脫於淵,猛獸不可脫於林,勢使之然也。人主生長深宮,日與宦豎習,盜威福,伺怒喜,因其近幸,外廷毋得聞焉。伏生狎,狎**,至於奸而國始蠹矣。”


  意寬奠事為魏閹,魏閹事為皇帝。皇帝長自深宮,日日隻與宦官相伴,時日一久,則必親信太監內臣,如此,則奸小內臣就會**心,倚帝之信任在外作威福。因而想要杜絕此類事務,則必須加以約束皇帝,謂神龍不可脫於淵,猛獸不可脫於林。


  此言稱大逆不道,卻得翰林院眾人俯手稱好。


  東廠四大檔頭之一李永貞偵知,秘報內廷,司禮太監金忠深夜入宮奏報,皇帝卻笑道:“小臣者之所以是小臣,便是無大臣事。”隻叫東廠不必理會。


  金忠理會,據聞貴妃娘娘又有身孕,皇爺這才心喜甚悅,不與小臣計較,否則必是一通大怒。


  科道嘩議,帝充耳不聞,內閣卻不能不聞。首輔葉向高上疏堅稱要治辦魏閹,然奏疏遞於宮中,留中不發。


  次輔方從哲卻不知為何,對此事不聞不問。有知內情者稱方從哲乃浙黨繼任領袖,今聞四明相公於浙閩大辦海事,有意拓土東番,而那魏閹是皇帝欽任提督海事太監,二者狼狽為奸,浙黨上下自是裝聾作啞。


  而楚黨、昆黨、齊黨數黨又因和東林不和,私底下和魏閹有過秘密聯絡,在倒李風波中合作甚歡,因而也不參與上書。


  這令得東林上下痛罵黨爭如此,真是到了不顧國事的地步。


  東林黨人房可壯彈劾奸邪,不遺餘力,於都察院中痛罵:“倘那建州龍虎將軍真因寬奠之事叛亂,遼東局麵豈不瞬昔糜爛!諸公隻因黨見不同,便視國之大事於無物,與那奸邪何異?”


  同院之中楚黨禦史黃彥士聞言,冷笑駁斥道:“據吾所聞,棄寬奠六堡乃寧遠伯李成梁,今提督海事太監魏某率兵巡視六堡救回軍民,按理當是大功一件,怎是奸邪所為了?莫非你東林黨隻將我寬奠數萬百姓視為螻蟻,連那土地盡拱手送人了?”


  房可壯為之滯言,恨恨離去。


  誠如黃彥士所言,寬奠六堡事乃大功,怎的就是擅起邊釁了?

  魏公公在義州封城閉門不納遼陽和沈陽的官,底氣便是此。


  當然,最大的膽氣還是給皇爺的背鍋費。


  事態誠如魏公公所想,奴爾哈赤縱是跳腳大罵,可偏偏就不敢如他宣稱的領兵報複。


  雷聲大,雨點小,魏公公又怕他個鳥麽。


  打官司麽,外交辭令什麽的,公公信手拈來。你奴爾哈赤可以去尚訪,省裏也的確在幫你,可中央那邊卻要走程序啊。


  等著吧,也許一年,也許兩年,天子會給你個明確回複的。在此期間,還請你龍虎將軍好生坐著等信。


  上下都不要緊,公公又豈會理會什麽參政官。


  更何況,寬奠的事還是小事,朝鮮那邊的事才是大事咧!


  公公閉目養神,懶得理會這眾禽獸,可那參政官有些給臉不要臉了,“中貴人”是幾個意思?

  公公冷哼一聲,揮手命停轎。


  左右親衛俱是人人有怒色。


  尚學禮父子二人不想這袁參政反應竟如此稱呼魏公公,再見魏公公手下神情,都有些心驚。


  這袁參政不知魏公公麾下親軍厲害,他父子二人能不知曉麽。


  袁可望卻是不懼,魏閹轎子停下,心頭倒是鬆了一氣,他就是怕這魏閹如義州般不理會,正要上前質問寬奠六堡究竟怎麽回事,卻見有一快馬匆匆奔來,然後一錦衣衛模樣軍官將一封信遞給了那魏閹。


  魏閹看過那信之後,臉色卻突然鬆緩下來,然後竟是帶有笑意的打量了以袁可望為首的官員們,嘴間忽的輕飄飄冒出幾個字來:“給我打!”


  聞言,眾親衛如虎狼般上前揚起刀鞘就砸向這幫官員。袁可望等人不防有此異變,更不防這魏閹竟然有如此賊膽,瞬間都是叫打懵,繼而鬼哭狼嚎起來。


  尚學禮父子看的目瞪口呆,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打了一氣之後,魏公公方才揮手示意停了,從袖間摸出一塊白帕,拭了拭鼻間,然後扔出一語來:“是咱叫打的你們,你們如有不服,盡可去告咱。”


  說完,命起轎走人,隻留下這幾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官員們,甚至於這幫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魏公公那邊,卻是心情大好,因為有好消息。


  京裏剛來的急報,皇太後駕崩了。


  皇太後駕崩於皇爺而言,於貴妃而言,於魏公公而言,都是好事。


  國本為何沒能爭得過,概因皇爺怕娘,貴妃怕婆婆。


  於魏公公有甚喜呢?


  太後一死,福王就得馬上回國。


  所以,百分百的,朝堂上的風向瞬間變了,他魏公公鬧出天大的事來,在這兩樁大事麵前,都是小事。


  因而,打就打了吧,反正現在組織上比較混亂,沒人理會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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