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萬事俱備 千歲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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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士相定於明日越秀大營閱兵演武,請唐王與朝廷大小官員、廣州百姓一同觀禮,一是為提升士氣,二則是震懾宵小。
北伐軍大半集中在連州、陽山、清遠等地,現下駐在廣州的隻有第三鎮、第十五鎮,另外便是王.輔臣新一鎮的一旅騎兵。周士相部署安排了下,命第三鎮和第十五鎮於明日各抽一旅,連同新一鎮的那旅騎兵,加上自己的鐵人衛組成八個方陣進行演兵。兵部官董常清建議可再從兵備講習所調500學員、少年兵大營調500少年兵一同參加演兵,再將第三鎮和第十五鎮的炮兵合編為一炮兵方陣,如此看著人多,軍械也多,可壯聲勢。
周士相采納了董常清建議,命諸將和軍部這就去準備。董常清這邊也連夜組織人手前往越秀大營搭建閱兵觀禮所需高台。宋襄公去行宮前曾擔心的對周士相說道,倉促演武閱兵,未及整訓,隊伍看著會不會散亂,不要沒壯聲勢,反惹百官發笑,是不是將北伐推遲幾天,待將士們訓練完畢再行演武閱兵。
周士相嗬嗬一笑,讓宋襄公無須多慮。現下各鎮對於軍列訓練抓的都緊,新入伍的新兵和那些清軍降兵都是被大棍打出來的,就是不加集訓,讓他們按平日訓練所走,也堪稱威武雄壯之師了。
宋襄公基本不過問軍中之事,見周士相說的自信,便也放下心來,與袁廓宇一同入行宮向唐王通報太平軍於明日越秀大營演武,誓師北伐的事,提出請唐王觀禮,為三軍將士送行。
上次監國典禮時,周士相曾請唐王於東門閱兵,當時次輔連城壁等人提出此舉與製不合,事後有議論說監國殿下重武夫而輕士人,惹得唐王極為不高興,再加上身邊的親軍都是太平軍的人,而周士相用來鎮壓百姓士紳官員的就是親軍,故而對於太平軍頗有些不滿。不過在宋襄公說明來意後,唐王卻是毫不猶豫就同意了此請,欣然願往大營觀兵為將士北伐送行。北伐之事關係朱明江山社稷能否恢複,關係祖宗基業能否得存,唐王再是對周士相有所不滿,此刻也萬萬不會寒了周士相之心。不論周士相是不是第二個孫可望,在此時,他就是大明的天,是唐王唯一能夠相信並寄予厚望的人。
宋襄公等人退下後,唐王更是讓王妃連夜趕製一件征袍,伺於明日親手為周士相披上,以壯聲威。王妃亦是激動,進言說不妨讓宮女們都來繡征衣,明日好讓將領們人手一件,如此也能顯監國殿下對將士們的淳淳厚望之心。唐王笑著答應,又覺不妥,找來司禮太監潘應龍,問他當準備些什麽才好。
潘應龍早年在崇禎朝內廷呆過,對於禮製方麵知曉頗多,他對唐王道,不妨賜周士相金甲、尚方劍,賜領軍大將銀甲,再賜將士征衣,最後再賜酒食。
賜金甲、銀甲可把唐王難為壞了,他剛監國,宮中一應都是草設,到哪去找什麽金甲、銀甲。還是潘應龍給出的主意,命人去周士相的粵國公府找來數十件鎧甲,爾後一件刷以金漆,其餘則刷銀漆,以示金銀之甲。將士征衣方麵,則是象征性的跟周士相要來百件新製軍服,尚方劍則是取當年尚可喜用過的一柄寶劍,最後酒食這塊按理當賜牛肉,不過廣東禁止宰殺耕牛,所以命廣州府連夜殺了數十頭肥豬,又備了百壇白酒以為明日賞賜之用。
唐王那邊不停的派人過來要這要那,周士相也覺好笑,有點自己搗腰包讓唐王做人的感覺,不過卻無反感,命人一一準備。另外,在管禮部的大學士洪育鼇建議下,唐王頒下諭旨,將洪武年間廢除的大都督一職重新設立以授周士相,同時加周士相為太子少保,授征虜將軍印。
此事讓周士相頗為驚訝,要知洪武年間的大都督乃是死後追封中山王的徐達擔任,後來因大都督權力過重,太祖皇帝在廢丞相製的同時,將大都督改為五軍都督府,遺命後世子孫不得再行恢複,怎的現在唐王將大都督又給恢複,且授予了自己呢?
周士相百思不得其解。
桂永智猜測唐王這是想讓周士相學徐達,做徐達。至於恢複大都督府,這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事,爾今軍政都出自周士相的軍帥府,有無大都督都是那麽一回事,不過是讓粵國公府的另稱軍帥府再多一個大都督府的稱呼而矣。周士相仔細一想,覺得桂永智猜的不錯,唐王這是想自己做徐達呢。
這一夜,廣州城中除了不知情的百姓外,大小衙門都是熱鬧非凡,城外越秀大營也是忙碌異常。
……
次日,唐王攜內閣、六部重臣前往越秀大營觀禮。經過行宮衝擊案,朝堂之上幾乎沒有敢反對周士相的官員立足,敢反對的現在都在牢中關著,等著審明定罪。放眼朝堂,現在隻一個次輔連城壁還在頑強的堅持“孤軍作戰”,不過顯然張孝起等人的被抓讓次輔大人意識到不能和周士相硬碰硬,所以他很聰明的沒有對唐王親臨軍營觀禮提出反對,也沒有說什麽怪話,自身也是早早就準備一番前來觀禮。
同從前一樣,次輔的臉色不好看,陰沉沉的跟在唐王身後,和身邊的宋襄公、丁之相他們是一句話也不說,郭之奇他也不理睬,倒是和洪育鼇能說上幾句。
越秀大營連夜匆匆搭製而成的觀禮台上,唐王站在最前麵,周士相和郭之奇分立兩旁。內閣及六官成員、大小九卿衙門官員及家眷、太平軍軍屬分別安置一邊。大營對百姓開放,前來看熱鬧的百姓被阻擋在安全區域之外,中間留出一塊寬約兩百步的的道路供閱兵將士入場所走。
巳時,白袍黃馬的王.輔臣代表太平軍受閱將士縱馬馳於觀禮台下,揚聲請令道:“請監國殿下閱兵!”
唐王興奮點頭,周士相大手一揮,戰鼓聲頓時齊齊響起,伴隨著蒼涼的號角聲,一陣陣整齊而又沉悶的步伐聲響起,一萬餘士兵分步、騎、炮依次入場演兵,喊殺震天。最後八百鐵人衛入場時地麵響起的震動聲更是讓唐王看得振奮不已,隻盼此強軍能北伐大捷,光複南都,光複孝陵,光複京師……
閱兵結束,禮部侍郎洪士銘輕車熟路的登上高台,揚聲宣讀北伐檄文。
“大明永曆十三年七月初九,監國唐王檄於廣州曰:今謂滿洲者,本建州屬夷。蒙我皇祖撫養,安居遼左。熙洽繁育,曆二百年,恩不可謂不厚矣!然夷性犬羊,屢生反側;不思報效,竟作仇讎。老奴構亂遼東,人民糜遺;洪太播毒畿內,黎庶流散。及至福(臨)酋,趁我多難之時,敢興薦食之誌。乃鳴鏑山海之間,神京遭據;飛渡大江之側,三帝蒙塵。而胡騎甫至,即行慘屠。父子相喪、夫婦無全。昔物華之所,皆淪鬼域;弦歌之地,盡化荒墟。又毀我衣冠,薙我頭發。於是炎黃苗裔,人皆左衽;堯封禹土,遍地膻腥。若先聖睹之,豈不痛哭於九原乎?!
幸蒙祖宗遺澤,大明有未絕之祚;況人心在漢,中國有必伸之理。去歲潮州之捷,偽王授首;今春柳州一戰,群賊伏誅。兩載之間,已複粵桂湖廣三省;旬月之內,計斬真假索虜十萬。今虜勢衰蹩,坐困燕隅,眾醜惶惶。此實乃廓清海內、一掃胡塵之良機也。
今命粵國公、征虜大將軍周,提水陸大兵三十萬,順天應人,誓師北伐。不日匡複三楚,直取南都;糞除膻腥,拜祭孝陵。上慰皇祖在天之靈;下安父老恢複之望。嗣後提兵北上,剿戮群凶;直搗黃龍,軫滅匈奴。迎天子複歸神京,撫黎民共享太平,豈不快哉?!
在北文武將吏,本係大明赤子,時窮勢蹩,委質虜廷,查爾本心,寧無隱忍?若天良猶存,忠孝尚在,歸正反邪,正當其時。以全省來歸者,不吝分茅裂土;以州邑來降者,必與度地紀勳。率兵來投,論其眾寡授職;潔身而至,量其才具超擢。勳同開國,功比郭李,名垂青史,勿失先機!若仍為醜虜爪牙,頑抗王師;天兵一至,頓成齏粉!身誅族滅,遺臭萬世,勿謂不預也!檄下,布告遐邇,鹹使聞知!”
北伐檄文宣讀完畢,校場上上萬官兵山呼萬歲,唐王一怔,欲辭而不得,然心甚喜,命賜酒食犒賞三軍。
稍後,三聲大炮掠空而過。
號角手將長長的號角高高仰起,“嗚嗚”一陣悲涼鳴叫,空寂的越秀山回音嫋嫋。剌眼陽光下,兩麵紅色大旗在輕風中瑟瑟舞動,一麵繡著:“皇明兵馬大都督周”八個大字;一麵則繡著“太平軍”三個字大字。
唐王將金甲賜於周士相,又將銀甲賜於葛義、王.輔臣、齊豪等將。周士相與諸將當即披甲,待周士相披甲完畢,唐王親手為周士相披上王妃所繡征袍,其餘諸將也都由專人上前披袍。
“卿此去北伐,定能蕩平韃虜,複我兩都!”唐王因為過於激動,說話隱隱有些顫音。
周士相披甲在身,不便行跪禮,遂施軍禮,朗聲道:“殿下放心,臣必不負所望!”
說完,周士相走下高台,騎上大青馬,縱馬校場一圈,引得上萬將士和周遭百姓發出一片歡呼。
看著將士們嚴整的軍容,高昂的士氣,聽著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周士相的心裏充滿豪情,充滿自信,他舉起手來向將士們致意。歡呼聲立刻靜止,上萬人鴉雀無聲。
周士相什麽也沒有說,而是開口唱了起來。他唱的是太平軍歌,唱的是殺胡之歌。
所有人都沒想到周士相竟然會開口唱歌,瞬間都愣在那裏。唐王也是一頭霧水,在他的腦海中,還從未有過領軍大將於大軍之前放聲歌唱的事跡。
郭之奇他們也是愕然,一個個表情古怪,有人體貼的為粵國公的怪異舉動做出解釋:畢竟隻是秀才生員,見識少,又少年得意,難免有失禮之處。
不體貼的人則將周士相此舉視作君前失儀,有失體統之舉。別人怎麽想,沒人知道,但次輔連城壁肯定是這樣想的。這會次輔大人的臉可是扭曲的厲害,要不是四周都是虎狼之士,恐怕早就忍不住上前喝罵了。
周士相的嗓音並不好,但唱的聲音極大。
“.……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方罷手;
我本堂堂男子漢,何為韃虜作馬牛;
壯士飲盡碗中酒,千裏征途不回頭;
金鼓齊鳴萬眾吼,不破黃龍誓不休!”
這首當年的紅巾軍歌,現在的太平軍歌,周士相記得很熟,一字一句的唱著,渾不理會四周人群的怪異目光,他隻在乎眼麵前上萬將士的目光。
大帥唱歌了,大帥唱軍歌了!
受閱官兵沸騰了,他們一起放聲大唱。
“雲從龍,風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望神州,百姓苦,千裏沃土皆荒蕪;看天下,盡胡虜,天道殘缺匹夫補……”
金鼓齊鳴萬眾吼,不破黃龍誓不休!
豪邁的軍歌隨風而起,隨風而飄,隨風而散。
無論周士相所為有多麽的荒誕,上萬男兒齊聲歌唱都給人最強的衝擊。官員百姓們也沸騰了,會唱的跟著吼,不會唱的熱淚盈眶。
三百年前,無數漢家男兒唱著這首軍歌挺進了北京城,覆沒了暴元!
三百年後,這首軍歌將再次見證滿清的敗亡,見證漢家兒郎的不屈!
唐王亦是激動,不顧君儀,大吼一聲:“上酒!”
“謝殿下賜酒!”
周士相接過宮女奉上的酒碗一飲而盡,隨手擲爛於地,麵朝北方,大喝一聲:“太平將士隨我出征,殺光韃虜再凱旋!”
永曆十三年七月初九,明粵國公、大都督周士相率軍北伐,前鋒直逼韶州。
自從廣州失陷後,韶州府大小官員每日提心吊膽,坐臥不安,唯恐一夜過後,城門下就來了大隊太平寇,叫自家腦袋搬了家,也讓自家費盡心思聚斂的財富變成賊人的囊中物。
好在,江山代有英雄出,繼大力將軍吳六奇後,廣東又出了一個英雄人物,卻是那原德慶千總唐三水。此人端的是了得,以區區八百兵陣斬了太平寇早期賊首胡全,打的賊寇潰不成軍。那賊秀才實在是被唐三水打怕了,在羅定站不住腳,這才不得已領著餘下賊眾棄了羅定城,鑽山越野狼狽逃竄。可恨老天爺不開眼,竟叫這賊秀才死裏逃生,瞎貓撞死耗子般攻取了新會城,從此成了大清心腹之大患。
平南王身死、靖南王降賊,將軍哈哈木、總督李率泰等相繼殉國,一時之間,廣東文武盡皆惶恐,降賊的降賊,棄官的棄官,等死的等死,無一人敢有膽氣與賊一戰。最後,千辛萬苦等來的朝廷大軍竟也敗在了賊寇之手,簡親王濟度成了繼尼堪之後第二個陣亡殉國的大清親王。
賊焰之囂張,大清之損失,為定鼎開國以來從未有之!就在人皆道韶州、南雄必不保,兩府官員忙著收拾細軟準備潛逃之時,卻有捷報傳來!
奏捷之人正是升任肇慶副將的唐三水,他於營中親手斬殺賊寇勸降使者,發出“生是大清人,死為大清鬼”的豪言壯語,爾後負棺親督部卒與賊寇大戰,從清晨殺到黃昏,身中數箭仍立於陣前不退,大呼“殺賊”,部下士卒感主將奮勇,人人拚死,竟是以少勝多重創賊寇,先後取得仁化、英德大捷,斬賊首級多達數千,一舉保住韶州這座廣東北上要鎮,從此使得太平寇再不敢複望北一眼。
據聞,賊寇之中留傳這麽一句話,“打滿州容易,打唐三水那王八蛋卻難!”;更有人說,太平寇首領賊秀才聞前方敗訊時,曾啼哭留淚,與周遭眾賊道:“若清廷再有一兩唐三水,我等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傳聞是真是假,無人知曉,畢竟誰也沒法去向賊秀才親自證實,但有一點卻很明確,那就是唐三水的出現便如東海龍宮的定海神針般,狠狠打壓住了太平寇的囂張氣焰,不僅為大清保住了入粵要鎮韶州,同時也將太平寇成功鎖在廣東,不使其有流竄北上糜爛江西乃至南直隸的機會。此於.大清,功甚重也!
大清皇帝聞唐三水英勇事跡後,於屏風之後親書唐三水姓名,不吝封賞,授以廣東提督之職,後又加太子少傅銜,親書“大清棟梁”四字賜於唐三水。
京師粵籍官員更是風聞,朝廷有意以唐三水為兩廣總督,若此事為真,那唐三水將是大清開國以來第一個榮升總督的漢人,比那些漢軍旗出來的督撫還要讓人羨慕。
而對於韶州和南雄兩府的大小官員來說,唐三水的存在便是他們性命的保障,是比如來佛祖還要靈驗的菩薩,是就在身邊的大救星。若沒有唐三水,韶州和南雄隻怕早就淪於太平寇之手,焉有他們今日之官職地位,又焉能身家俱保全。
兩府官員都是苦讀聖賢書的讀書人,知恩圖報,無一不對唐少傅感恩戴德。曲江縣令翁體仁更在縣中學廟邊為唐少傅立了生祠,家中也設了家廟,每日香火供奉,祈禱少傅大人長命百歲,永鎮廣東,如此他翁知縣便能富貴此生,不複有財去命丟的危險。
不過打今年六月開始,安靜了一年多的太平寇又開始對韶州有所動作了,他們擄掠鄉野,包圍縣城,叫嚷“不開城便屠城”,結果唐三水再次領兵出擊,先後三戰,戰戰告捷,一下就擊退了前來襲擾的太平寇,更將陣斬的數百賊寇首級築成一座京觀置於韶州和連州交界處,以示震攝。
此舉果然奏效,大半個月來,韶州所轄各縣果然沒有再發現賊寇蹤跡,對麵的太平寇如從前一樣再次變得老老實實起來。這讓原先都以為太平寇下了廣西和湖廣,氣焰再度囂張,兵鋒越發威甚,這次轉兵廣東定會大舉北上的兩府官員們心頭大石落地,聯想從前聽說的賊軍對唐提督的畏懼傳聞,一個個都是信心十足,認定隻要少傅大人在一日,賊寇便不敢窺視韶州一眼。
數天前,京師傳來消息,大清皇帝準備禦駕親征粵匪,其中討粵匪檄文已至韶州,讓人讀之熱血沸騰,為之激動。
“自古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商湯乃東夷之人,承運代夏;文王雖西戎之身,其命替殷。我大清起於朔北,興於遼左。彼時前明昏昧,已失其德。我太祖奉天起義,奄有全遼;而太宗英武相繼,複取漠北。及闖賊陷京,崇禎殉亡,大清乃舉義師,入關複仇。由是闖賊授首,獻醜斃命,盛功煌煌,天命豈非屬大清哉!而粵賊周士相,本屬不第秀才,不思大清厚恩,反聚流丐無賴之徒,倡亂兩廣。妄托前明宗王,腆居偽爵,嘯聚群盜,戮害四方……”
不過討粵匪檄文至後沒兩天,韶州府再度發現連州的太平寇在邊境大舉集結,聲勢比先前更盛。派往那邊的細作發來消息,說是賊秀才要親自率太平寇北伐。這個消息讓韶州、南雄的府縣官員們大吃一驚,皇帝禦駕未至,太平寇卻搶先一步要北伐,真要聚了大軍殺來,韶州首當其衝,雖說少傅大人勇猛蓋世,乃當世活張飛,可畢竟兵馬不滿萬,敵眾我寡,萬一守不住,那大夥身家性命豈不全完了?
正憂慮時,大小官員們卻接到了提督大人唐三水的請貼,請他們往韶州府城一聚,以慶四十大壽。
這太平寇大軍集結,馬上就要攻過來了,提督大人怎還有心慶生呢?
大小官員們都是困惑不解,旋即就有聰明人分析了,說這是提督大人胸有成竹,根本不懼賊寇,知道咱們擔驚受慮,故而借這名目讓大夥安心呢。如此一分析,眾官員們頓時了然於心,是咧,提督大人這是想讓大夥放心呢。於是乎,一個個備了重禮,大車小車的趕來韶州。提督大人做大壽,可沒有空手去的道理。
九月的江南,如黃梅天般多變。
黑漆漆的夜空,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暴雨瓢潑而下。
暴雨遮蔽了一切,漫山遍野除了炸響的驚雷,便是那“嘩啦啦”的雨聲。
天空、大地,被黑夜、被雷電籠罩,四野一片蒼茫,伸手不見五指。暴雨令得山間的溫度迅速下降,使人感到無比寒意。
山上沒有多少人家,幾間孤零零的屋子在暴風雨的吹拂下,看著弱不經風,好像隨時都會被大風吹倒。
一間屋子裏,住著一家四口。姐姐抱著被雷聲嚇哭的弟弟縮在被窩裏,母親顧不得安慰一雙兒女不要怕,而是著急的拿桶在接屋頂漏下的水,要不然用不了多久,屋內就統統潮了。
男人沒閑著,將一架竹梯搭在房梁上後,他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手中拿著一捆家裏用來生火的幹稻草。外麵風雨實在是太大,男人沒法子出去,隻能在屋內修補,將就過一晚。
一陣忙活之後,屋頂上的三個破口終是被用稻草堵住,男人鬆了口氣從梯子上爬下,女人一邊拿毛巾替丈夫擦拭潮濕的身子,一邊埋怨他為什麽不請人把房子補一下。
男人笑了笑,妻子的埋怨隻作未聽見,把臉擦幹後,他走到床邊仔細看了下,見沒被雨打潮,不由放下心,捏了捏兒子的小臉蛋,告訴他不用怕,外麵隻是在打雷,不是來了吃小孩的麻老。(作者注:麻老,民間傳說水中吃小孩的一種鬼)
“這雨下得不小,看樣子得下到明兒個。等天晴,我下山到鎮上請人來弄。”男人走到妻子輕聲說道。
女人點了點頭,卻又有些擔憂的問道:“要花多少錢?”
“力錢要不了多少,我自己也會修,省一個工錢,主要是料子錢,再怎麽便宜,都得大幾十文吧。”
男人正說著,忽的一陣狂風,緊閉的窗戶一下就被風吹開了,雨水頓時打進屋中。男人趕緊上前去關窗,可是伸手出去那刻,他卻愣在那裏。
“怎麽了?”
女人感到奇怪,她朝外麵看去,黑漆漆的什麽也沒有。
男人沒有說話,仍是愣在那裏。
女人有些嚇到了,難道丈夫叫鬼勾了魂?
正驚恐時,黑漆漆的夜空又是一道閃電。電光閃過那瞬間,女人也一下愣在那裏。
她看到,山下的那條通往高淳縣的小道上,竟然有許許多多的人在走。
“陰兵過道!”
女人的臉駭得一點血色也沒有,小時候她聽老人講過,以前這山下有軍隊打仗,死了好多人。後來每到刮風下雨天,山上的人就會看到山下有軍隊過道。老人們說那是死去士兵的鬼魂在行軍,但他們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他們仍在戰鬥。
女人嚇壞了,隻覺手腳冰涼,整個人就要往下癱。男人卻猛的回頭,做了一個不要叫喊的動作,然後低聲道:“不是陰兵,是活人!”
丈夫的話讓女人稍稍有了膽氣,她大著膽子湊到丈夫的身邊向外看去,沒有電光的四野仍是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夫妻二人就這麽秉氣呼吸,直直地看著遠方。當閃電再次從天際閃過的時候,夫妻二人看到了剛才看到的那一幕——無數士兵你追我趕的從山下那條小道上向著東方前進!
“不是陰兵,是活人,聽,他們在唱歌。”
男人很肯定山下行進的不是什麽陰兵,而是一支活人的軍隊,因為他聽到了歌聲。
女人豎耳傾聽,果然,山下隱隱有歌聲傳來。
“唱的什麽?”女人聽不仔細。
男人沒有開口,而是靜靜的在聽,片刻,他的嘴巴微張,不確定的道:“好像是什麽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什麽的?.……”
“這麽大的雨,他們怎麽還在趕路,是大清兵麽?”
女人不再害怕,怕鬼不代表她的膽子就小,因為能夠住在這矮山上的女人沒有膽小的。
男人搖了搖頭,他隻知道那是一支活人的軍隊,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軍隊。
“睡吧,別看了,軍隊過路有什麽好看的。”
女人恢複了鎮定,便覺得沒有什麽好怕,也沒有什麽好稀奇的。男人還想再看一會,卻拗不過妻子,隻得關上窗戶上床逗弄自己的一雙兒女,隻是這心裏總是很奇怪,不明白為何山下的軍隊要在這風雨天行軍,難道他們就不能等雨停了再出發?……
山路濕滑崎嶇,一腳踏空就會跌下,雖說這片隻是丘陵矮山,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人。但是黑漆漆的夜晚,又是狂風暴雨,真要摔下去也夠嗆,想要爬上來更是不可能。因此沒有人敢大意,所有的安軍使和軍官們都分散到了隊伍中間,他們用繩子將體力不支的士兵綁在自己的身上,用最後一點體力拉著他們一起前進。
已經急行軍整整八天了,在這八天,東進的太平軍保持著每天八十裏的行軍速度,每時每刻,所有人都在快速前行,沒有人能夠緩慢移動。大多數人的體力已經透支到了極限,在這暴雨交加的夜晚,如果倒下,也許他們就再也起不來了。
生死與共!
周士相也在這支隊伍當中,身為大帥的他沒有留在後麵,也沒有騎馬,更沒有讓人攙扶他,而是始終和自己的部下們同進退。
渴了,張嘴喝雨水;餓了,將身上背著的生米抓上一把,和著雨水邊跑邊嚼。
東進,本就是一個破斧沉舟的決定!
周士相在賭,賭南京的清軍根本想不到太平軍會以如此快的速度向南京進軍。
如果賭贏了,東南將會為之變色。
狂風呼嘯,雷電交加,在這夜晚,誰也不會想到有這麽一支軍隊正在向南京急速前行。
又是一聲驚雷過後,周士相扯開了嗓子,迎著暴風雨唱響了這個時代最嘹亮的歌聲:
“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腳踏著中華的大地,
背負著民族的希望,
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我們是漢家的兒郎,我們是複仇的利劍。
從無畏懼,
絕不屈服,
英勇戰鬥,
直到把胡虜消滅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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