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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世人皆羨高位者

  許顯純終是將他娘的那根金簪子給典當了,秤了一兩六錢,換了六兩五錢銀子。


  典當時,出了點意外。


  許顯純母親的這根金簪子乃是當年嘉善公主從宮中帶出來的,上麵有宮中銀作局的印記。


  典當行的人見了宮中印記,自是懷疑,於是不動聲色的拖住許顯純,派人到縣衙報了官。


  好在許顯純身上帶有武舉考試成績的憑證和戶帖,加上相貌堂堂,不似匪類,縣衙的捕快們沒有胡亂將人鎖拿。


  隻不過捕快臨走時的那句“皇親國戚不過如此”的話,讓許顯純有些惱怒。


  惱怒之後,人也冷靜下來,捕快們說的是事實,堂堂公主之孫竟淪落到典當公主之物,世上還有什麽事比這還羞人的。


  若非為了誌向抱負,許顯純說什麽也不會做這等辱沒祖上之事。


  現下金價是一兩可換八兩銀,一兩銀能換小平錢40枚,因此典當行的人出價低了,原因是許顯純選擇的是活當。


  當鋪的規矩,死當,日後不得再贖,出價自然高一些。活當,日後可贖,出價自然低一些。


  隻是,這家典當行還是有點黑了,大概是看許顯純年輕在外,又是落魄之人,想來家裏多半沒落了,故而欺了他一下。


  許顯純倒不介意這事,馬上就要進京了,有這幾兩銀子開銷就夠了。當鋪若是作價高了,他日也是給他增加贖回的負擔。


  畢竟,家裏麵對他考武舉並不支持,就算這次許顯純能考中武進士,隻怕他爹也還是不高興。


  沒有家裏的經濟來源,許顯純短期內單憑自己想要贖回奶奶的遺物,也是有心無力的。因此當鋪兌給他的錢少了,對他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將當票小心翼翼疊好放進懷中收好,又拿了二兩銀子讓當鋪的人給換成銀豆和小平錢後,許顯純找到了正在吃麵的魏良臣,不由分說的就給了他五顆銀豆子。


  良臣這邊是連著啃了幾天幹餅,實在是受不了,這才奢侈了一把,買了碗陽春麵。


  一碗麵連湯帶水全下了肚後,良臣很是舒服的打了個飽嗝,正好瞥見在外麵躊躇的張差,估摸這家夥多半是手裏沒什麽錢了。


  不過也是活該,路上張差若不被那胖子忽悠,又哪裏會把盤纏給輸了,更不至於一天就吃一頓。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良臣沒心情幫一個賭鬼,他自己都是窮鬼呢。


  不曾想,剛自嘲自己也是窮鬼,卻突然有錢上門了。
……

  拿著許顯純給的那五顆銀豆子,良臣左右為難。


  他壓根沒想著要許顯純還他“借餅”之情,也沒想到許顯純身上藏著根金簪子。打一開始,良臣就是想讓許顯純這個日後的閹黨狠人欠他這份情,將來好交道。


  誰知人家突然間就闊了,還大方的直接給了他五顆銀豆子,換成小平錢的話不下三十枚。


  一張大餅值幾個錢?幾張加一塊怕是才值三四枚小平錢。


  許顯純的恩報的有點大,讓情況反了過來。


  或者說,價值嚴重不對等。


  魏良臣要是收下了,易讓人覺得他貪財。雖然,他本質上是喜歡黃白之物的。


  錢這個東西,世上人有幾個不喜歡的。


  無論前世今生,良臣都愛錢。


  可惜前世他沒錢,今生,還是沒錢。準確的說,現在的良臣,離成為小千歲還有很遙遠的路要走。所以,錢對於現在的良臣,還是很重要的。


  但,良臣不想要許顯純的錢——幾顆銀豆子可比不上和五彪之一的交情。


  良臣很是苦惱,看許顯純的架勢,是不容他拒絕的。可就這麽收下人家的“厚報”,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隻是,這事當如何辦?


  許顯純“回報”了魏小哥的情份後,也叫了碗陽春麵,此刻正悶頭吃著,渾然沒注意到邊上的魏小哥正在糾結著手裏的錢。


  思來想去,良臣決定還是先收下這筆錢,要是現在硬是要還給許顯純,怕這位反而不高興。


  外麵人來人往的,良臣不想上演一幕爭相推錢的場景,尋思還是等路上尋個沒人時,再還給許顯純,然後說上一番交心的話,在對方心目中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屆時就算許顯純仍要給他,那便收下。


  許顯純不是婆媽之人,良臣自不能給他留下這印象。


  麵攤上吃麵的有不少和良臣同行的旅客,不過有幾人到了靜海後就下車走了,他們買的就是到靜海的票。


  和後世一樣,各地車馬行出售的可不是單一終點站的票。沿途上下車的客人很多。


  張炳和潘家小郎是有身份的人,一個宮中當差,一個是秀才功名,自是不會和良臣他們一樣,不是沒有選擇的話,他們不會在路邊攤吃飯。


  二人去的是一家還算有檔次的酒樓,在樓上靠窗的桌子坐著,點了幾樣小菜,有說有笑的吃著。


  客,肯定是潘學忠請,出來時,他爹可是給了他不少銀子,要他好生結交張炳這位宮中監丞。


  席間,潘學忠無意說到了曾聽人講過的天津稅使馬堂的事,張炳忙打住他這話頭,免得這少年郎不知好歹說些惹禍的事。


  靜海縣屬天津三衛,張炳不確定這裏是不是有馬公公的耳目。在宮裏時,他就聽同僚說過,天津的地界上,馬公公可是養著不少閑人充為耳目的,這些耳目和東廠那些番子一樣,無孔不入。正是因為耳目眾多,所以馬公公在天津才能坐得穩,一有風吹草動,就能立即做出反應。


  得罪馬公公是什麽下場,張炳不敢想。


  司禮監那位祖宗不怕,遼東那位高公公不怕,錦衣衛的那位都督不怕,他這寶鈔司的監丞卻是怕的很。


  或許,這酒樓的夥計就有可能是馬公公的耳目。


  張炳下意識的看了眼正給桌上上菜的酒樓夥計,沒來由的有些羨慕天津這位馬公公。


  這心態,正如他衣錦還鄉時,梨樹村那幫羨慕他的村民一般。


  世人皆羨高位者,誰知高位不勝寒,人外有人啊。


  卻不知,自己幾時也能如馬公公這般風光?


  張炳暗自歎息一聲。


  麵攤外,車馬行的人招呼上車了。


  良臣所在那輛大車下去了三個客人,又來了兩個人,是一對小夫妻,回京城娘家的。愛抽旱煙的老頭下車走了,進京尋夫的陳氏母女仍在。


  大車一路向北,出了靜海縣,離通州就不遠了。


  這幾天,路上很是安定,前幾日出現的東廠番子和錦衣緹騎再未出現過,有關那胖子的事,也是無人再提起。


  通州是繁華所在,也是京師門戶,南來北往的客商雲集此處。


  離京師越近,良臣也是越發的期待,白天在車上想著二叔長啥樣,晚上做夢也能夢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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