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咱家宮中也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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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老幺有個名字叫張炳,不過因為人長得胖,再加上在家時經常偷雞摸狗,所以十分的被村民瞧不起,被人起了個外號叫“豬頭炳”。
隻是,現在可沒人再敢呼張家老幺叫“豬頭炳”了。就連當年起這外號的那村民,這會也是滿臉堆笑的湊在張家人旁,唯恐發跡了的張家老幺會跟他算當年的舊賬。那一臉忐忑不安的神情,知道的人見了都是好笑。
當真是莫欺少年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梨樹村的村民都知道張家老幺自閹到京城謀飯吃,然而誰都不曾想過,豬頭炳竟然混得如此人模人樣,還真在宮裏出人頭地了!
不少張家老幺幼時玩伴看著曾經的“豬頭炳”被縣裏的人和裏正、鄉老那般恭維著,一個個心裏當真是不是滋味。
這滋味之中,更多的是眼紅。
魏良臣足足在那呆了半刻鍾,才算接受了眼前他看到的這一幕,並且深深理解村民們包括他大哥良卿為何對張家老幺如此羨慕。
原因很簡單,河間府這地離京師很近,可相較其它地方卻很貧窮。為了生活,百姓們便各展神通,所謂活人不能被尿憋死。隻要有口飯吃,又沒有殺頭的危險,大抵不論做什麽,百姓們都是極其踴躍的。
條條大道通溫飽、達富貴。
若幹條大道之中,自閹入宮做太監,就是河間府百姓求存之路其中之一。
自己把自己切了,然後進宮當太監,這是需要很大的狠心和毅力的。
一般人是下不了這個狠心的,因為這事太不容易,一刀下去,那就是絕了後,上對不起列祖列宗,下則是被人瞧不起。
不論前世今生,那方麵不行的男人,還算是個男人麽?在女人麵前能擺得起譜?
任你白日再如何英雄了得,晚上衣服一脫,那都是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
隻是,隻要能下得了這狠心,真能被選入宮中,那就衣食無憂了。要是祖墳冒煙,在宮裏謀了職司,活得可比當官的都快活。
沒見張家老幺在家的時候不過是個偷雞摸狗輩,可把命根子一切,這才短短七八年光景,就衣錦還鄉了嘛!
沒有當年那一刀,豬頭炳能這麽威風的回來?能叫縣裏的人和裏正他們如此巴結?能使動得了衛所的大兵?能衣錦還鄉?!
不能!
細細算起來,光是梨樹村這二三十年,就前前後後有六七個人自閹去了京師謀生,不過可惜的是,這些人中也就張家老幺算是熬出來了。其他幾個,默默無聞的很。
聽裏正說,張家老幺現如今在宮裏寶鈔司做監丞,這可是有品級的職司,據說和縣尊一樣,都是七品。不過聽著品級都一樣,可張家老幺是在宮裏當差,皇帝身邊的人,這性質又不一樣了。具體個怎麽不一樣,就不是隻去過縣裏的裏正能說得上來的。
張家老幺回鄉這兩天,不但縣裏陸續有人來拜訪,府裏也來了人。一時間,小小的梨樹村是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當然,張家的熱鬧和魏家沒關係,自打前兒看了熱鬧後,魏家爺三就再沒往張家那邊湊過。
相較人家的好事,自家那兩畝八分地才是大事。
人心就是如此奇怪,明知自家的地已經被朝廷征了,可魏進德就是不死心,還天天往田裏跑。裏正家也是一天去三趟,就想著福王說不定看不上梨樹村的地,回頭跟他老子說不要了。這麽一來,就皆大歡喜了。
良卿也存著他爹的心思,陪著往裏正家奔了幾次,煩得裏正見到他爺兒倆就頭疼。良臣倒是沒去,因為他現在覺悟很高,明白小民不與官鬥的道理。
另一方麵,良臣還在頭疼科舉的事,沒心思陪他爹和大哥在外麵瞎轉悠。
這天,良臣正躺在床上琢磨府試的事,院子外傳來他爹和大哥的腳步聲。
良臣忙上床上坐起,剛邁出屋子,就見他爹和大哥坐在門坎上生悶氣。
“爹,出啥事了?”良臣有些奇怪,好好的生這麽大氣幹什麽。
“剛聽人說了,張家的地不用征了。”魏進德沒吭聲,良卿答的話。
“張家的地怎麽不用征了?不和我家的在一塊麽?”
良臣有些糊塗,沒明白什麽意思,要不是他爹和大哥樣子不對,八成還以為朝廷不征地了。
良卿悶聲將事情說了,原來就在先前他爺倆在村子裏撞見張家的人到田裏幹活,於是覺得奇怪,這地都叫朝廷征了,還下地做什麽?結果一問方才知道,人張家的地不用征了。
“憑什麽不征他家的?他家要不征,我家也不給征!”
良臣十分不服氣,張家在村東有六畝地,他家若是不征,官府憑什麽征自家的地。不惠寡而惠不均。這家不征征那家,算什麽?
“別說渾話了,我家能和張家比麽?人張家老幺可是宮裏的老公。”良卿氣歸氣,可不渾,跟官府對著幹的事,他可不敢。
一聽這話,良臣更是不服氣,嘟囔道:“在宮裏當老公就能不征了?”
“傻小子,朝中有人好辦事,不知道麽?張家老幺現在出息了,縣裏能不給他麵子?”良卿搖搖頭。
良臣撇了撇嘴,沒說什麽,因為沒法說。有明一代,內廷外朝並重,張家老幺真要往肅寧縣打個招呼,這地方上怎麽也要給個麵子。左右不過幾畝地的事,福王那邊怕是更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兄弟倆誰都沒說話,都覺憋屈的很。這時,他爹魏進德卻在那喃喃一句:“其實,咱家也有人在宮中。”
“啊?爹你說啥?”良卿聽了一愣,沒反應過來。
良臣聽清楚了,下意識問道:“誰啊?”
魏進德看了眼兩個兒子,慢吞吞的從門坎上站起來,一臉遲疑的模樣,顯是不想說。
良卿反應過來了,有些激動道:“爹,你倒是說啊,咱家誰在宮中?”
良臣也巴巴的看著他爹。
魏進德顯然是不願意和兩個兒子提這件事,可這話是他自個提的,兩個兒子又都在看著他,人也都大了,這件事遲早也得告訴他們。
於是,猶豫片刻後,他終是說道:“是你二叔。其實他沒死,如今在宮裏當老公,改了名字叫李進忠。”
“二叔改了名字在宮裏當老公?”良卿隻覺不可思議,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二叔死在外麵呢。
良臣也很驚訝,正準備問個明白,突然“咯噔”一下,旋即就覺心跳得厲害。
“爹…你說…你是說…咱二叔叫…現在叫李進忠?”
良臣說這話的時候,牙齒都在發顫,眼珠子更是鼓得老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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