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娘親，叫不出口

  趙正豪看著若染，見她垂著頭，撲閃著眼睫漸顯委屈，手指頭抓摳著裙子，看上去膽小而生澀，心裏愣是憐愛了幾分，溫和道：“今兒不叫也無防，隻要你心裏有她這個母親就是，時間久了，你便叫得出口了。”


  若染微一頷首，淡淡地瞟了大夫人一眼，重新靜立在趙正豪一旁。


  “姑娘在外，可讀過書？”大夫人本就窩著一肚子火，又見她不開口叫喚，原本帶笑的臉有了些陰沉，宛如烏雲籠罩，眼眸子忽閃著一道又一道的閃電，語氣自然帶上了譏誚，“若是慧娘教得好了，相府規矩應該懂的。”


  趙正豪正欲開口，若染已搶先了回答：“讀過經史，女訓女戒的也看了些，娘親還教了我琴棋書畫。”若染還真正地做起了慧娘的女兒，說起娘親，她的眼睛是亮的，那淡漠的眼眸竟溢出了溫情與笑意。


  “娘親？”大夫人一窒，神情明顯有了不悅，幽怨地睇向丈夫，“老爺，這姑娘是否還要教些規矩才好？”


  趙正豪急忙罷手：“慢慢來，慢慢來，她剛到府上，一切還得慢慢適應，你做娘的以後多教導些就是了。”


  “我若是教了，你做爹的可會心疼？”大夫人微挑雙眉，唇角的笑顯得涼薄。


  “夫人這話怎講？做母親的教導兒女應該，不要偏了心就是。”趙正豪的話意讓大夫人心一凜，他話說得不慍不火，可暗裏卻在警告她不得對這個庶女輕慢淡薄。


  眼下他們來到這個大廳裏，趙正豪當著相府所有人的麵又把這個庶女擺在了“金貴”的位置，這大夫人的心裏啊，著實堵得慌。


  可更堵的又來了。


  “四姑娘剛來相府，眼下也沒有她的園子，幸好紫竹園剛剛建好，四姑娘就住那兒吧。”趙正豪轉頭看看一旁的大總管，又說，“大富，你現在就讓下人快去收拾，一應用具務必全了。”


  “是！”趙大富瞄了一眼大夫人，小心地退了出去。


  這紫竹園是所有兒女中最大，也是最好的園子，五進的屋子，園子裏還修建了兩個亭子，一個麵積較大的人工湖，湖裏養著荷花，還有九曲的小橋，有綠藤纏繞的古木鬆柏，翠竹假山，可謂是風景怡人，別有洞天。


  今天，趙正豪的兩個嫡子都不在，大兒子趙子崢為人端方正直，現已是刑部副侍郎，成家之後已另立院子居住，隻是與相府隔著一道圍牆，平日裏隻要過一月亮門就可來往。


  二兒子趙子嶸生性遊手好閑，尋了幾個差使沒一個月就喊著不幹，如今閑適在家，常常出去與朋友們鬥鬥蛐，興致來了就纏著母親要些銀兩，與朋友做點生意。


  為了收他的性子，趙正豪給他納了兩房小妾，現住在相府的風荷園，這風                                                                                                                                                                                                                                                                                                                                                荷園雖是五進的，可園子卻比不上紫竹園的大。


  當趙正豪當著全府上下百號人的麵把這座大園子給了一個剛剛進府的外來女兒，著實把廳裏的人給錯愕了一把，麵麵相覷之後誰也不敢開口說什麽。


  大夫人寧了氣神，微垂著眉眼，一切看上去很正常。


  趙之燕望著那個在父親身邊嬌弱得宛如一朵百合花的四小姐，雙眸漸漸縮起，許是恨意漸生，手下的勁兒大了，把個妹妹靈兒的手臂捏得生疼。


  “啊喲，大姐，你抓疼我了。”靈兒嘟了嘴，拍打著趙之燕的手。


  趙之燕一擰她的麵頰，嗔了她一眼，靈兒朝她鼻哼一聲，不再立在她旁邊，扶住椅子自己坐好，微笑著看向若染。


  接下去趙正豪又指派了一名管事媽媽，兩名粗使婆子，兩名丫環照顧趙若染，而小蓮仍然跟隨她的小姐。


  若染見完了家人，趙正豪便吩咐擺宴，今兒個在趙正豪眼裏是個喜慶的日子，妻妾兒女們都匯聚在一堂用膳，很是熱鬧。


  若染坐在他身邊，另一側則是大夫人，下首的便是姨娘與一群兒女。


  這樣的情景是很少見的，除非是過年的時候，平常一般小妾與庶子庶女都不得入大廳來用膳，別說是與老爺，大夫人在一起享用美食了，故而許多庶出的兒女都喜出望外，吃得很是開懷。


  晚宴是豐盛的，山珍海味應有盡有，大夫人沒吃多少，倒是這位剛來的四小姐目無旁人似地顧自顧在吃，主位上的趙正豪竟然看著失禮的女兒笑得一臉柔和，時不時讓侍奉一旁的丫環給她挾些放在遠處的菜。


  看著若染喜歡吃他麵前的一盤清蒸魚，他遂端起盤子放到了她麵前，溫和地說了聲：“慢慢吃，小心刺兒。”若染仰起臉，朝他甜甜一笑。


  這樣的情景讓在場的人都不由得停下了咀嚼，怔怔地望著這對父女，羨慕的，妒嫉的，哀怨的，淡漠的，無不在心裏獨嚐著各自的味道。


  大夫人撩起眸子，掃視了一眼在場的人，微微一笑，端莊平和：“今兒個喜慶，大家都放開肚子吃，別愣著。”


  她的話一完，斂眸的斂眸，舉筷的舉筷，“乓乓乒乒”的聲音便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