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天啟之城（三）
風雪呼嘯，自極北冰蓋吹來的凜冽寒流掃過人跡罕至的雪原，一條自西向東一直延伸到亞歐板塊盡頭的山脈，將這片大陸分為南北兩片，連綿起伏的群山屏障擋住了如海潮般從北極圈一波波襲來的洶湧冰雪，同時也擋住了南方的溫暖氣流，讓這片大地成為了常年處於暴風雪中很少能看到藍天和陽光，極端寒冷時期甚至能達到零下一百七十度的極寒之地。
這裏是壁外雪原，晝半球的生靈禁區。
但即便是苦寒之地，也是有生命在頑強紮根的。
一條夾在群山之間的狹長山坳，兩側此起彼伏的山脈成為了阻擋寒流與冰雪的天然屏障，天然凹陷的地理優勢與神降下的祝福讓這處山坳遠比外界要溫暖的多。
呼嘯的寒流被山脈層層削弱後掠過山穀，經過光之帷幕的層層過濾和改造後，寒冷刺骨的永凍氣流變成了和煦的春風，掃過山穀內青翠欲滴的草地，吹拂在天啟城的街道上讓人倍感舒適。
縱使永不散去的暴風雪隔絕了壁外雪原的藍天和陽光，一道光之帷幕一如往常罩住山穀，淡金色微光灑落在城內哥特風的宗教建築上，讓這座城市顯得更加神聖而莊嚴。
天啟城，這座被神祝福的城市，今天也沐浴在神賜予的聖光之下。
據說，這是神向世人展示的神跡，天啟城風景蓋世無雙，春之穀奇花異草四季清香，這裏物產豐饒，資源富足，宛如神話傳說中人們曾經生活伊甸樂園一般。
隻是最近天啟城有些不大太平。
白衣神父帶著一隊黑衣修士穿過大街，路上的行人紛紛主動避讓為他們讓開一條道來，同時虔誠而又敬畏地向諸位聖職者低首行禮，然而對信徒的行禮，神色匆匆的聖職者隊伍絲毫沒有停留的跡象，甚至連多看一眼的意思都沒有，隊伍穿過人群徑直向前走去。
“讚美麵條為天聖父；”
“讚美肉醬為救世主；”
“讚美肉丸封為神靈；”
“讚美三位合一麵神！”
虔誠而整齊的禱詞在狹小房間中回蕩著，衣著各異的信徒擠坐在並不寬敞的長椅上，他們雙手抱拳低頭垂目，表情甚是虔誠。
微光透過破敗不堪的窗戶照耀在小教堂的地麵上，起伏不定的微塵沐浴在光芒中熠熠生輝，隨著信徒們虔誠地禱告詠唱，印入教堂的光輝中隱隱透出一團扭曲蠕動，不斷揮舞著細長觸肢的虛影。
“以聖麵條、聖麵湯、聖肉丸之名，願麵神的附肢常撫摸吾等，願麵神的幽默感常環繞吾等，願八戒指引吾等，願吾等的碗裏多幾顆鹵蛋，多幾塊牛肉和多幾個爆漿牛丸，願煮之附肢永遠眷顧吾等……”
“RAmen！”
隨著信徒們抑揚頓挫的祈禱，教堂內的宗教氛圍越來越濃厚，那團漂浮在空中的虛影也越發凝實，在最後一聲禱詞落下，那團虛影幾乎凝實到即將跨越界限，看上去就差一點點就能轉虛為實降臨到現實中來。
“開門！異端審判！”
然而信眾們虔誠的禱告還未結束，小教會並不牢固的木板門被人粗暴地踢開，黑袍修士們衝入房間，擦得鋥亮的皮靴叩擊地板發出急促的腳步聲，斷裂的木屑與灰塵在陽光下沉浮，虛影也在無聲無息之間爆散成光粒子與灰塵一同飄蕩在陽光中。
正在禱告的信徒們頓時如同受驚的兔子從自己的位子上跳了起來，然後馬上就反應過來，他們像是早就對這種狀況演練過無數遍一樣慢而不亂地化整為零，鳥作獸散，迅速找到離自己最近的窗戶口撞了出去。
“不準跑！”
當先衝入小教堂的黑袍修士高聲喊道，眼看就要揪住一名落後的信徒時，一條若隱若現的濕滑觸須從虛空顯現勾住了他的腳，將他絆倒在地，原本伸出去的手也抓了個空。
“讚美我煮！RAmen！”聽到背後響動的信徒回過頭來，正好看到修士被絆倒的一幕，頓時發出一聲狂熱的讚美，隨後在更多的修士衝過來前，他如猴兒一般靈敏迅捷地就鑽出了窗戶，逃之夭夭。
領頭神父眉頭微皺：“別讓他們跑了！快追！”
黑袍修士們不甘示弱紛紛跳過窗台，粗暴地撞開行人追上逃跑的飛麵信徒，後者顯然也發現了隨之而來的追兵，他們隨手推倒身旁可以當作障礙物的東西擋在路上為自己爭取寶貴的逃跑時間，一時間叫罵聲、打砸聲、行人的驚叫聲全都混作一團，場麵異常混亂。
片刻之後，幾名黑袍修士就押著兩個飛麵信徒回到了之前的小教堂中，之前領頭的神父正在這裏等著他們。
“神父，我們抓住兩個信徒。”
神父正翻閱著手中的福音書，聽到部下回來複命，他才緩緩合上福音書抬眼看了看這兩個被死死製住的異教信徒，不緊不慢開口道。
“把他們……”
神父話還沒說完呢，這兩名飛麵信徒啪得一下就在神父麵前跪了下來。
“神父大人！我們向您懺悔，我們受到了惡魔的蠱惑，異教的惡魔假借主的名義蠱惑了我們，如果不是神父您為我們帶來了福音和啟示，恐怕我們還會一錯再錯！我們現在已經從惡魔的蠱惑中清醒過來，希望重新投入主的懷抱……”
神父：“？”
我還什麽都沒有說呢！你們怎麽先跪下了！
雖然神父早就見過腦子有坑的異教信徒，但是這兩個異教信徒的騷操作還是差點閃了神父的腰，他大腦短路下意識就開口道：“信仰異端，理應……”
“不用說了！神父大人，我們願意用行動來懺悔和贖罪！”
又一次被打斷施法的神父：“？”不過這次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開始審視起這兩個異教信徒，思量著能從他們身上榨取到多少剩餘價值，“那麽，你們平時是通過什麽手段聯絡同伴組織集會的？”
“如果你們是真心實意改信，理應與異端邪教斷絕關係，隻有這樣主才會寬恕你們……”
神父的話語中飽含著奇妙的魔力，親切和藹，循循善誘，為迷途的羔羊指明了道路。
兩名信徒交換了一下眼色，猶豫了幾秒之後，一名信徒開口道：“我們是通過麵作為交流手段的……”
“麵？”神父眯起了雙眼，“是某種暗號嗎？”
“額……其實也不算？”這時另一個信徒接過話頭，“炸醬麵，醬拌麵，意大利肉醬麵，熱幹麵，清湯麵，陽春麵，每一種麵食在那些異教信徒眼裏都有別的意思，如果有意識排列組合的話，自然而然就能在麵館裏傳遞信息……”
“哦？那麵館就是你們的接頭點咯？”
“也不一定，隻要能聚在一起吃麵的地方他們就能接頭……”
這邊神父正問詢著飛麵信徒，另外一邊之前衝出去的黑袍修士們也陸陸續續回來了。
可惜的是，那些異教信徒實在太過狡猾，又對周圍的逃跑路線了如指掌，黑袍修士們圍追堵截最後也隻抓住這兩名飛麵信徒。
其中一名修士歎氣道：“最近城內的異端越來越多了……”
“飛天意麵神教、圓環之理教會、聖光教派、地球貓貓教……一下子各種各樣的邪教都冒了出來。”其中一個修士也跟著發起了牢騷：“審判異端這本來就不該是我們福音所的工作！該死，異端裁判所的那群蠢貨都是吃幹飯的嗎！”
“也不能怪裁判所……”另一名修士接了話茬，他看到同伴投來了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抬起手擋著嘴小聲道，“我聽說他們那邊最近也夠嗆的，幾天前大裁判長突然被教皇大人召見，回來後裁判所就抽調出了大量人力去圍剿某個快速發展的異端邪教……”
“他們……對付的該不會是那個……那個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異端邪教吧？”發牢騷的修士隱隱約約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答案。
“阿克西斯教團。”說著八卦的修士答道。
“嘶——”牢騷修士倒吸了一口涼氣，大吃一驚，“真的假的？！他們在對付那個由腦子有問題的信徒組成的邪教？！”
“噓！小點聲！就是那個教團。”八卦修士做出噤聲的手勢，然後壓低聲音煞有介事地說道，“我有個朋友是裁判所的審判官，他說他們每日每夜都要與那群精力旺盛的瘋子鬥智鬥勇，連軸轉快一周了，昨天又累倒了幾名審判官……”
“現在連見習審判官都抽調到審判工作中，人手還是不夠，也不知道裁判所會不會需要向其他聖所請求支援……”
牢騷修士聽著打了一個激靈，轉頭看向那兩個因為跑得太慢而被抓住的倒黴蛋：“現在我反而覺得教化這些家夥要輕鬆多了……”
“那可未必……”八卦修士搖搖頭，看著對方疑惑的表情他接著說道，“你應該是第一次接觸這些邪教信徒吧？”
牢騷修士不明所以：“這倒是……以前我隻接觸過圓環之理和聖光教派的信徒，圓環信徒都是一群死鑽牛角尖的偏執狂，根本無法感化，而聖光信徒……他們簡直就是一群異端！”
說到這裏，牢騷修士怒不可遏：“聖光教派那群異端，他們用著我們的教義，用著我們的福音，用著我們的戒律卻做出了完全不同的解釋，他們正在試圖分裂教會！異端比異教徒更加可恨！”
“伊賊！伊賊！”看他這麽認真，八卦修士趕緊安撫對方，“那群異端確實可惡，但和飛麵信徒比起來就小巫見大巫了……”
“怎麽說？”
“這些飛麵信徒隻要被抓住，他們馬上就會痛哭流涕懺悔真心實意改信皈依，並且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變成一個非常優秀的信徒……”
牢騷修士困惑道：“這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問題就在這裏了。”八卦修士搖搖頭，“你知道嗎？至今為止，一個飛麵信徒都沒有被成功解脫過。”
“什……”牢騷修士臉上頓時露出震驚的神色，“為什麽？他們難道是假意改信嗎？”
“不。”八卦修士道，“他們是真心實意改信的，不管進行了多少輪鑒定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樣的——他們真心實意信仰我主，可是……”
“可是？”
“可是這些人隻要放歸，就立馬會改信成為異教徒，這說明他們根本就是一個無信者……”八卦修士看向那邊已經交待完自己所知一切的兩名飛麵信徒，臉上露出了微笑，“所以今天你有好戲看了，新人，你還沒有見過火刑對吧？”
“這倒是……”牢騷修士點點頭，“我以前都負責傳福音和感化異教信徒，還從來沒有見過火刑的大場麵，再說火刑不是應該由裁判所執行嗎？”
“那今天你就能看到了。”
那邊的談話也接近尾聲。
“原來如此，你們隱秘交流的手段還真是複雜……”神父點點頭，表情若有所思，“也就是說隻要是喜歡吃麵的人，都有可能是飛麵邪教的信徒嗎？”
“對。”兩名飛麵信徒點頭如搗蒜，賣起隊友賣得毫不猶豫。
“不錯，看來你們確實誠心悔改，主肯定也會寬恕你們的……”神父稱讚了一句露出滿意的神色，這樣的表情變化讓兩名飛麵信徒眼睛一亮，以為自己馬上就會得到釋放，心裏甚至已經開始盤算起被釋放後該去吃炸醬麵還是肉醬麵了，但接下來神父的話卻讓他們如墜冰窟。
“把他們拖下去，交由異端裁判所執行火刑。”
“不——不要，大人！神父大人！”飛麵信徒劇烈掙紮起來，但馬上就被守在兩旁的修士給拖了下去，“不！不要拉我！放開我！放我回去！我要吃肉醬麵！讓我回去吃肉醬麵！”
“無藥可救的異教徒。”兩人絕望錯亂的呼喊漸行漸遠，神父冷哼一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開始對擠在教堂裏的黑袍修士發號施令。
“全員進入祈禱姿態，接收啟示。”
神父洪亮的聲音回蕩在並不寬敞的教堂中，黑袍修士們齊刷刷雙手抱拳，低首垂目開始祈禱。
冥冥之中，一個神聖而又縹緲的啟示悄無聲息降臨在每個人的腦海之中。
“福音所，第七科，立即對十字街大道的麵館進行搜索，搜尋飛麵信徒，一旦找到，立即執行火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