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烏合之眾（三）
一曲唱畢，工人們從夢中恍然驚醒，絕大多數人臉上都是一副悵然若失的神色，從剛剛那種如夢似幻的精神狀態中驚醒，使得人群中稍稍出現了些許騷亂，不過由於認知修改的效果還在，所以這些工人仍然整整齊齊排著隊，最大程度保持著秩序。
不過工人們的情緒顯然已經被調動了起來，他們的精神狀態也不像之前那樣死氣沉沉。
這時，而站在稍後一點的克裏斯蒂娜悄悄扯了扯吳銘的衣袖。
“接下來該做些什麽啊？”
克裏斯蒂娜道，雖然前陣子和這幫子異鄉人交上了朋友，但這位年輕的知識貴族今天也是第一次參加這個集會，所以她現在顯得有些躍躍欲試，“他們的情緒已經調動起來了，咱們是現在就開始教育他們，還是直接攛掇他們去推翻董事長殘暴的統治？”
吳銘搖搖頭：“不，這些都先不急，比起這些，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克裏斯蒂娜疑惑道：“啊？更重要的事情？什麽事情？”
“兌現諾言。”吳銘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別忘了這些人為什麽願意聚到這裏來。”
克裏斯蒂娜這時才想起來這場集會是以免費發放食物為噱頭宣傳出去的：“可我沒見你準備那麽多食物啊……倒不如說，你還真準備兌現諾言？”
“當然，按照我的想法，這是建立信任和秩序的一環，你就當我是用食物來收買人心好了，至於準備……你倒是不用太過擔心。”吳銘說著便喚醒輔助裝置，打開逐漸淪為他裝雜物的收容空間，開始將早就準備好的食物一鍋一鍋拿了出來，“我早就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拿出來。”
熱氣騰騰的蔬菜濃湯，烤得鬆軟酥脆的麵包，這兩樣食物被拿出來時立馬引發了人群中更大的騷動。
“這是從哪裏拿出來的？！”
“好香！”
“白色的……水？還有那些框裏的東西都是什麽？是之前說的食物嗎？”
而克裏斯蒂娜看著吳銘從菱形的空間裂痕中取出一鍋鍋熱氣騰騰的食物，不禁張口結舌：“從哪裏拿出來的……這些食物……你是什麽時候準備的……”
經常以能量棒為主食，幾乎很少能接觸到其他食物的工人們沒有見過，但身為知識貴族的克裏斯蒂娜卻是知道這些食物的稀罕之處。
無論是散發著奶香味的蔬菜濃湯也好，還是那一筐筐仿佛剛出爐的麵包也罷，這些東西的製作材料在正常的現代社會可能算不上什麽，但在處於夜半球的夜之城來說，卻是隻有貴族才能享受到的特權福利。
製作蔬菜濃湯的蔬菜還有製作麵包所需要的麵粉都依賴溫室種植，牛奶、黃油和奶油更是需要建立溫室牧場飼養奶牛才有產出，不管是溫室大棚還是溫室牧場都需要恒定供暖，。
更別提眼前這筐鬆軟酥脆的麵包顯然不是中世紀那種又幹又硬的黑麵包，那種摻了大量麩皮的黑麵包結實到足以能當成武器來使用，不拿湯泡軟的話根本無法下咽，而吳銘拿出來的麵包無論從觀感還是質地來看都不像那種又幹又硬的黑麵包，甚至還隱隱散發著一股甜香味，這就意味著這些麵包裏酵母、雞蛋、白糖難搞的材料都不會少。
雖然知識貴族享受這些食物沒問題，可一個外鄉人一口氣拿出這麽多來……
不過吳銘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笑了笑，仿佛變戲法般從手裏變出一根大鐵勺：“接下來該你上場了。”
“我？”克裏斯蒂娜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沒錯，由你來派發食物，每人一碗湯外加一個麵包。”吳銘將大鐵勺遞給了她，“簡而言之就是客串一下廚娘給他們打飯。”
“廚娘……”克裏斯蒂娜哭笑不得接過鐵勺，“可是這樣做真的有用嗎？”
老實說她對吳銘的做法沒有抱太大的信心。
不過吳銘倒是顯得挺無所謂，他聳聳肩：“試試看嘛，有些事情不試試看又怎麽知道？”
“而且這也是我計劃中必要的一環，如果他們自己都無法意識到自己擁有美好生活的權利是要靠自己捍衛，自己爭取，自己創造的話，就算有人帶著他們造了反，也隻不過是換了個人騎在他們頭上而已……”
“可是隻憑他們的力量想要爭取會是個漫長的過程，而且會有很多人在這個過程中犧牲……”克裏斯蒂娜垂下了頭。
“鬥爭免不了是要流血犧牲的。”吳銘道，“他們需要思考，需要摸索，需要搞清楚自己是為了什麽而鬥爭，需要付出鮮血和犧牲來開拓前路，他們需要時刻警惕自己不被腐化，他們需要團結起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集結誌向相同的同伴，為了改變這個局麵改變這個世界而奮鬥……”
“隻有在經曆了這些之後，他們才會比誰都要明白，美好的生活和生而為人的權利這種東西不應當是由別人施舍的，而是他們用鮮血和生命爭取和捍衛的。”
“所以從某種角度上來講這種犧牲是不可避免的，更是很有必要的。”
他神情平淡，眼神縹緲似乎是望向了遠方。
她愣愣看著吳銘輸出著自己的觀點，她發現眼前這個娃娃臉的男性似乎考慮了很多，同時她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寒而栗——不止是對方能輕描淡寫說出如此冷血的言論而感到恐懼，還有對方身上那種難以言明的疏離感。
就像是……明明這個人就站在麵前，可他卻像是不屬於任何地方，隨時可能消失的幻影一樣。
然而這時，伊麗莎白元氣滿滿充滿活力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好啦好啦~聽了這一曲歌後大家就按照要求到這邊來排好隊吧~我們要開飯啦~”
“啊！好了，伊麗莎白這邊也準備好了。”環繞在吳銘身上的疏離感頓時煙消雲散，就像是從虛幻回到了現實般再一次變得‘實在’起來，他朝克裏斯蒂娜笑了笑，“你該開始工作了。”
排好隊列的人群已經開始緩緩前進起來。
她舀起一大勺湯倒在排隊到麵前的工人的碗裏，然後突然想到了一個有意思的梗，忍俊不禁打趣道：“我是不是給他們打飯時還要努力抖一抖手咯？”
吳銘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如果你抖得力道夠好，可能抖一下就夠了……開玩笑的，不用擔心食物不夠分的問題，像這些食物隻要給我點時間，馬上又能煉出一大批來……”
這些食物的原材料實際上都是吳銘用物質轉化模塊煉出來，理論上以任何物質為原材料他都能進行煉成，所以根本不用為食糧不夠的問題發愁。
“哎……”克裏斯蒂娜不禁單手扶額，“如果我上學的時候也能碰上這種好事就好了……”
這時突然有個渾厚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尷尬的沉默。
“你們到底是什麽目的？”
吳銘隻感覺有一個巨大的黑影擋住了照向自己的燈光，渾厚如同悶雷般的聲音隆隆傳來，他不禁抬起頭看向了那個黑影的主人。
那是個身材壯碩，麵相凶惡的彪形大漢。
而且他認識這個人。
第一獵人。
曾經在能量塔內和董事長打死打活，還差點把對方給生生拆了的猛人。
吳銘笑笑，他指了指正在排隊領取免費食物的人群：“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我們，一群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好人正在做好事，給這些窮苦人群送上溫飽，為了讓世界更好而奮鬥。”
“送上溫飽？”第一獵人皺了皺眉，對於這家夥口頭花花的回答完全不信，“你剛剛不是還在說用食物來收買人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