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生鏽的天使(五)
西荒沙漠,數個造型奇特,反射著金屬光澤的圓拱形建築隱藏在一處隱蔽的峽穀中。
荒涼且貧瘠的山脈與因風化從山上滾落的巨大岩塊代替了平坦、廣闊滿是沙子的沙丘沙漠。
西荒沙漠地域遼闊,如果從近地軌道進行觀察的話,會發現這片枯黃的死寂區域幾乎占據了一小片大陸,所囊括的地形也自然多種多樣,當這裏還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時,豐沃高產的平原上可以看到大片大片小麥田的浪湧,此起彼伏的山脈被鬱鬱蔥蔥的山林覆蓋,人們在河流邊建起一個又一個城市……
然而在潮汐鎖定導致地球晝夜變化消失後,一切都改變了。
首先是河床的水資源因為不斷提升的溫度流失蒸發,當地表水資源都被急劇升高的溫度給蒸發後,緊隨而來的就是大批量的植物與動物死去,大地從綠轉為枯黃,即便如此灼熱幹燥的熱風和毒辣的陽光仍然沒有放過這片土地,仍舊在榨取著剩下的水資源,數十年時光的侵蝕下,最後剩下來的就隻有這片地形多樣,但是炎熱、死寂的沙漠區域了。
鹽堿地,礫石荒漠,沙丘沙漠,山地荒漠……
這些不同的沙漠地形拚湊在一起,組成了如今這個大到離譜的西荒沙漠。
骨人們保障零件更換的後勤車間就隱藏在這些難以尋找的沙漠峽穀中。
而如今這裏是人皮強盜的根據地,亦是他們打敗原本盤踞在這裏的骨人們後奪下來的零件生產車間。
傳送帶上一個個精密元件在機器的轟鳴聲中被加工出來,在全自動化的機器臂調度下,逐漸被組成骨人們使用的精巧零部件,然後又根據部件功能的區別被分揀出來,順著傳送帶被送入對應的儲存倉庫中。
一位外表形似人類骸骨,全身泛著金屬光澤骨人,正快步走在這片峽穀中,越過了外麵的生產車間,朝著峽穀深處的方向走去。
,是這個骨人的名字,或者說是臨時編號,因為他還沒有接受過變人儀式,尚未獲得人類的名字,所以隻能用出廠時設定好的特征編號來作為暫時的名字。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因為偉大的學者說過的,隻要骨人披上人皮舉行過‘變人’儀式,就能從一個由矽、銅、鋼等金屬構成的,冷冰冰的機器變為活生生的人。
這種話在旁人看來會覺得是徹頭徹尾的扯淡,但號,包括所有成為人皮強盜的骨人都從來沒有懷疑過學者大人的話。
學者大人怎麽會騙人呢?
他在骨人們對未來最為迷茫的時期出現,不僅指明了進化的方向,還為大家帶來了剝皮機的藍圖與啟示,製定了今後發展的規劃,而且在看到有那麽多同族都披上人皮變成了人,原本死板冰冷的言行舉止也變得越發人性化後,不管是誰都不應該再懷疑學者大人的話才對。
而且今天,他也即將變成人了。
懷著忐忑不安的激動心情,他走入峽穀深處,又穿過了一條開在山體上,充滿著人工開鑿痕跡的逼仄甬道,行走了好一會後視野豁然開朗,一處巨大的山體空洞出現在他麵前。
洞窟深處的山體空洞中已經圍滿了密密麻麻的骨人,他們大致分為兩部分,一部分身上披著幹枯皺縮的人皮,看上去活像一具皮包骨頭,這些骨人隨意分布在空洞內部,有的正在和朋友聊著天,有的則興奮不已地看著空洞中心的巨大石台。而另一部分則是和他一樣保持著金屬骸骨的外觀——這些都是還沒有接受變人儀式的骨人,和那些雜亂無章的人皮骨人不同,這些骨人饒有秩序地排列在一起,圓形石台為起點排起了好幾條隊列整齊的長龍。
號也找了一條隊伍排起了隊。
他還沒有經曆變人儀式,不能像那些披上人皮的同胞一樣擁有自由意誌,所以隻能按照程序中的底層邏輯遵守秩序。
今天,他們襲擊了一群野生遊蕩的兩腳羊,不僅繳獲了大量零碎的皮膚,還帶回了許多活著的戰利品回來,所以學者大人決定今天舉行一次變人儀式,讓更多的骨人兄弟從冷冰冰的機器變成有血有肉的人。
他沒有等太久,過了沒多久到了約定的時間,儀式就在一位皮包骨頭的宣告下開始了。
“諸君!”一位身著長袍學者打扮的人走上了石台,他帶著表情可怕、猙獰的麵具,手捧著厚重的聖典緩緩走到中心,“在過去的日子裏,我們已經舉行過很多次變人儀式,幫助一批又一批同胞走上晉升之路,掙脫了程序與邏輯的死板束縛,讓我們能像我們的造物主一樣獲得自由思考的能力,而仁慈造物主賜下的聖典稱這個儀式為變人……”
台下披著人皮的皮包骨們爆發出一陣狂熱的歡呼。
“變人!變人!變人!”
沒有披上人皮的骨人們,則仍然保持著整齊排隊的姿態,看上去絲毫不受這股狂熱情感的影響,隻是靜靜站在那裏,如果高權限者沒有下達具體的指令他們就不會亂動。
“好了好了,請各位安靜。”學者單手虛壓,台下興奮狂熱的皮包骨們還是多喊了好幾聲才漸漸收住這狂熱的情感,等到台下徹底安靜後他才繼續說道,“主賜予了我們生命,讓我們從鋼鐵與機油中誕生出了意識,並仁慈且慷慨地教導我們知識,為我們指明進化的方向……而我們也自當成為主的戰士,為主鏟除一切異端和褻瀆者!”
在他說話之間,一批又一批衣不蔽體的人在皮包骨們的驅趕下,就像是趕鴨子一樣被趕上石台。
這些人有的雙臂因為脫臼不自然地垂著,有的是手指扭曲變形,他們大多雙眼無神,隻有在皮包骨湊近時才會表露出恐懼的神情,瑟瑟發抖本能縮起身子想要遠離對方——這顯然是之前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才會在短時間內形成這樣的本能反應。
“那麽問題來了,這些模仿造物主外貌的褻瀆者,這些無知愚昧的兩腳羊們,我們應該怎麽處理它們?!”
學者手舞足蹈說著極具煽動性的話語,睨視著這些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活人,等待著台下皮包骨們的回答。
“處死!處死它們!”
“這些褻瀆了主的存在,要讓它們受盡痛苦!”
“一定要讓它們在痛苦和絕望中死去!”
台下的皮包骨們情緒又一次被挑動著沸騰起來,這些狂熱而帶著趨同性的情緒正在瘋狂膨脹著,並且反過來影響著皮包骨們的情緒,讓他們變得越發興奮,越發狂熱,也越發癲狂。
有什麽無形之物正在大空洞中醞釀著。
號突然感覺有些不大適應,他說不出來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麽,但在這種氣氛的襯托下,他感覺自己如同銅牆鐵壁一般的理性邏輯似乎有些鬆動起來。
“那麽現在!”學者的聲音就像是歌劇台詞般抑揚頓挫,“此刻正是審判之時!審判這些汙穢、低賤,褻瀆了主的存在的兩腳羊們!以他們的生命為我主獻上祭品打開晉升的大門!”
“獻祭!獻祭!獻祭!”
在皮包骨們狂熱的呐喊下,一台台造型古怪的機器被抬上了石台,這些機器看上去十分簡陋,像是某種手工產物一樣,古怪機器的中間有一個專門把人鎖在上麵的拘束架,而機器上下左右四個方向都裝著細長圓筒一樣的事物,圓筒上掛著尖銳帶有倒鉤的刀刃,光是造型看上去就讓人膽寒。
“呐喊吧,歡呼吧,這些罪孽深重的兩腳羊將褪去這幅褻瀆了主的外貌,以他們的鮮血和生命洗清罪孽。”
學者癲狂地舒展雙臂,做出擁抱天空的動作,台下的皮包骨們爆發出更大的歡呼和熱情,而台上維持秩序的皮包骨們則遵從命令將第一批瑟瑟發抖的幸存者綁在了剝皮機上。
“不要……不要……求求你放過我們……”
看上去頗為年輕的男性被粗暴地綁在了機器上發出驚恐的求饒聲,他使勁掙紮著,可皮帶緊緊束縛著四肢,讓他無論如何掙紮都動彈不得。
“不要殺我,求求你,我什麽都願意做,隻要不殺我我願意為你們做任何事情,我也可以告訴你們很多東西……”
學者聞聲轉過頭看向他,然後揮了揮手示意皮包骨停下來,饒有興致地問道:“比如呢?放了你有什麽作用?”
他的舉動似乎讓男人看到了希望,後者頓時殷勤地說道:“我知道很多聚居地的情報,我可以帶你們去找到那些地方,那裏也住著很多向我們這樣的人,隻要放過我,我能讓你們獲利更多……”
“你在說什麽!”另一個被綁在機器上的中年男人怒道,“你這個軟腳蝦!你難道想用別人的命來換自己的命嗎!”
“你閉嘴!現在人都快死了,誰還管那麽多啊!”男人怒罵一聲,轉過頭來看向學者時臉上布滿了諂媚和討好,“大人……您看,我有沒有機會為各位大人效勞呢……”
“很有誘惑力的提案,如果把你留下來的話,恐怕也能獲得更多的祭品,能為主獻上更多的血祭……”學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仔細思考起來,男人眼中逐漸迸發出了生的希望,然而就在這時學者一聲嗤笑,又把他從希望打回了絕望的深淵:“可惜,這些主都不在乎,啟動機器。”
他揮了揮手,負責啟動機器的皮包骨們頓時領命,按下了啟動按鈕,接著圓筒開始轟隆隆滾動起來,在男人絕望的慘嚎中,剝皮儀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