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對決（下）
“妮娜……妮娜……”
耳邊傳來遙遠又朦朧的呼喚，讓老板娘從迷茫與困惑中猛地清醒過來。
茂密的山林在連日的風雪下已經被塗成了一片純白，目光所及之處銀裝素裹，宛如仙境，在周圍刺骨嚴寒的環境中，冬日午後的陽光給妮娜帶來了些許溫暖，也終於看清了呼喚自己名字的人是誰——“吳銘”穿著一身修身黑風衣，她眼瞳不禁收縮，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大……哥哥為什麽會在這裏……”
“吳銘”被她的反應搞得有點疑惑，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回道：“嗯？當然是專門來找你的啊。走之前不是約好了嗎，等我回來找你，現在我來履行諾言了。”
“可我不是已經……”妮娜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她本能感覺到好像有哪裏不對勁，感覺到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可無論努力回憶都想不起來，這時她看到了自己白白嫩嫩與孩童無異的小手，一時陷入了混亂：“咦……這是我的手？可剛剛不是……”
話語戛然而止，妮娜感覺自己剛剛好像是做了一個很漫長、很悲傷的夢，在那個夢裏，那些住在鎮上的叔叔阿姨們、同齡的孩子們還有好多好多不認識的人，都對她做了很多很痛、很過分的事情，媽媽重病臥床不起，大哥哥也再沒回過小鎮。她隱約記得自己試過逃離小鎮去外麵的世界生活，可還是被當成魔女抓住燒死了，最後直到小鎮毀滅後她都隻能作為一個幽靈在小鎮的遺址上彷徨遊蕩。
這種混亂感並沒有持續多久，就像是終於從一個漫長的夢境中醒來了一樣，隨著夢醒時那恍若隔世的感覺開始褪去，那些奇怪的違和感與錯亂很快就從心中平複，“現實”的一些記憶也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原來剛剛隻是一個夢啊……夢裏那些事情並沒有發生，大哥哥來找妮娜了，要把妮娜和媽媽從這個鎮子帶出去了……
她，開始逐漸理解了一切。
“大哥哥~”直到這時，妮娜粉嘟嘟的小臉上終於綻放出了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笑容，奔跑著張開雙臂撲向了吳銘的懷中。
…………
轟！
高高躍起的畸變肉瘤在樹木被碾壓的清脆劈啪聲中重重砸在地上，大地像是地震般猛烈震顫著，地麵也迅速蔓延出一道道細密的裂紋擴散開來。激蕩而起的塵土被隨之而來的狂風所吹散，接著一隻龐大、粗壯的黑色觸須帶著千鈞之力橫掃而過，數不清的樹木被黑色觸須攔腰折斷、甚至還有不少樹木被橫掃帶著連根拔起。
“用不著朝我撲過來要抱抱吧……”
吳銘身上閃爍著護盾的六邊形結構從紛飛的落葉中衝出，他頂著護盾硬抗著朝他砸來的黑色觸須，接著違反牛頓力學並且能把牛頓老爺子棺材板給氣飛的一幕出現了——哪怕被黑色觸須用足以將其擊飛數百米高，打得全身均勻粉碎性骨折的力道擊中，大地都隱隱約約震了一下，也仍然無法偏轉他的前衝勢頭。
反倒是黑色觸須像是打滑了般，在護盾微微一亮後便微妙的偏轉了角度，打向了別處，而很快吳銘也衝到了畸形肉瘤的麵前。
接著，他一拳重重砸在畸形肉團如同焦油般的油光華亮的皮膚上！
“護盾模塊·動能反擊！”
平平無奇的一拳揮出，接著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便從吳銘的拳頭上釋放，並且傳導到畸形肉團體內，力量傳導的波紋漣漪在肉球表麵擴散著，這股集中一點的巨大力道不止是把肉球給打的飛了出來，還生生將她遭受拳擊的那一片地方打得像踩癟的乒乓球般凹陷下去，在恐怖的貫穿力道下，畸形肉團背部也轟然膨脹出另外一個小肉球，並且眨眼間就膨脹的越來越大。
轟！
在仿佛爆炸聲的爆響中，那個新膨脹出來的肉球發生了爆炸，漆黑的血液與惡心蠕動的肉塊化為雨點從天而降，畸形肉團中心被一拳生生炸開一個中空的血洞，但這樣的傷勢持續了還不到一秒，那血洞中就有肉須蠕動起來，快速恢複著畸形肉團所受到的傷害，並且生長出更加堅韌、強韌的軀體。
看著隻是數秒時間就恢複原樣的畸形肉團，吳銘皺了皺眉，可還沒等說些什麽，他就發現腳下有個圓形的影子正在變得越來越大，下一秒在地動山搖的巨響中，一塊巨石從天而降重重砸在地麵上！
…………
“哇~大哥哥！看招，雪球攻擊！”銀裝素裹的雪原上，妮娜笑嘻嘻向“吳銘”扔出一個雪球，鬆軟的雪球正好砸在後者的臉上，散開的雪花糊了一臉，看著她不禁捂嘴咯咯笑個不停，“大哥哥輸了！妮娜要舉高高！還要玩舉高高的遊戲！”
“好啊！居然敢趁我不注意……再來！看招！雪球連發！”
“略略略！沒打著！妮娜要用眼睛光線反擊！嗶嗶！”
…………
十幾道灼熱赤紅的射線從碩大眼瞳中射出，毫無規則地朝四周隨機掃射出去，所過之處土地被生生燒出一條結晶溝壑，火焰刹那燃起，大地與山林化為一片片燃燒的焦土。
吳銘體表閃爍著逐漸暗淡下來的護盾光華，護盾仿佛隨時都要熄滅一樣從山火中衝出！
…………
“嘿！雪球命中妮娜了！接下來該妮娜當鬼抓我了！”
“嗚哇！大哥哥你這是在耍賴！妮娜還沒準備好！”
“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成年人的卑鄙之處啦，快來抓我吧！”
…………
石中劍上承載著龐大的魔力，昔日光輝、奢華的儀式劍此刻已經布滿了裂紋，看上去隨時可能崩潰，而那些足以將劍身崩潰的過量魔力終於積蓄到了一個頂峰，接著一道絢麗的光柱順著劍尖的方向延伸出去，化為逐漸蔓延的光團，朝四周擴散。
純粹的光，將扭曲、畸變的肉塊悄然湮滅，但馬上又有更多的肉芽生出，短短幾秒鍾的時間就讓畸變肉瘤恢複正常。
…………
畸形肉團就像個行走的人形天災般，一路都在不分敵我大肆破壞著，黑色如同焦油般的皮膚上浮現出一張又一張蒼白又麵無表情的閉目人臉，粗壯巨大的黑色觸須扭動交纏在一起，不斷將周邊礙事的樹木連根拔起狠狠碾碎，一隻隻碩大眼瞳噴射出灼熱赤紅的射線，紛紛掃射在地麵留下幽深溝壑，十幾根末端是人類手掌的半透明觸手在空中舞動著、相互糾纏著。
最令人恐懼的是那張宛如深淵般的巨口，層層疊疊布滿利齒的巨口中時不時傳來吸力強大的狂風，將大塊大塊的木頭、土壤、乃至魔女、泥狀人影吸入，然後輕而易舉攪碎、毀滅。
一時間樹葉紛飛，塵土四濺，搞得到處都是一片混亂與狼藉。
這就是，魔女的末路。
魔女確實能共用源頭一致的強大魔力，而且現存魔女越少能動用的魔力就越大，可一旦魔力量超過某個界限的話，暴走失控的魔力就會把魔女瞬間變成類似於這種樣子的畸形怪物——他們或許仍會保留人類的意識，但意識就像是處在睡夢中的人一樣隻會對外界的刺激產生簡單反應，而化身為畸形怪物的軀體，則會在本能的驅使下盲目行動。
“#*……”
混沌的呢喃從畸變肉瘤的那張大嘴中吐出，但，或許除了吳銘以外，沒有任何人能理解著些渾濁的呢喃中，到底蘊含著怎樣的含義。
…………
“妮娜，其實這次不止是我來找你了，我還給你帶了很多朋友來。”盡情玩耍之後，妮娜和吳銘躺在雪地上呼吸著山間的新鮮空氣，聽到後者的話，她頓時好奇地轉過頭問道：“帶了很多朋友？”
“嗯……”吳銘手腳像在雪地裏遊泳般上下滑動著，“他們都是很好的人，都是來幫妮娜的，我們決定一起帶妮娜離開這個鎮子，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外麵的嗎？”
妮娜愣了愣，隨後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驚喜笑容：“真的？妮娜真的可以和媽媽一起離開這裏嗎？”
吳銘臉上露出溫暖而和煦的微笑：“當然。”
不過短暫的驚喜後，妮娜又浮現出擔心和苦惱的表情：“可是……可是鎮上的人不會讓妮娜走的……而且妮娜也不能離開這裏的理由……”
“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幫你解開身上的束縛，幫你跨越困難和阻礙的……不用擔心，之後的事情一切交給我來解決就行……”
妮娜乖巧地點點頭，接著她就看到了遠處有三個人在向他們這邊快速跑來：“大哥哥，你說的朋友是他們那幾個嗎？”
“對哦。”吳銘疲憊艱難地支起半邊身子看了一眼，然後又躺在了雪地上，“雖然有的禿頂，有的長相嚇人，有的大半夜都要戴墨鏡，不過都是可靠的人……至於等離開這裏了，我還有很多可靠的新朋友要介紹給你，不過他們更加奇奇怪怪，有的什麽都敢吃，有的是個瘋狂科學家，有的能把自己拆開放公文包裏……你今後的生活，不會無聊……等等，妮娜你在幹什麽？”
“那還用說？和新朋友~打~雪~仗~”
…………
0和1組成的電子世界中，天空混沌散發著朦朦微光，一眼望去四周都是如海一樣的景色，每分每秒不計其數的數據流在數據海的海平麵下生滅著，而兩名樣貌一模一樣，都留著金栗色長發的少女正麵對麵站在海麵上。
“該結束了……”緋紅女王靜靜看著麵前和自己樣貌相同的少女，緩緩開口叫醒了她。
妮娜迷茫地睜開眼，她記得自己剛剛應該是在打雪仗，可現在卻處在一個陌生的，由0和1構成的電子空間中，隨後在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緋紅女王後她愣了愣，像是如夢初醒般突然回憶起了一切，妮娜不可置信地看著緋紅，如天空般蔚藍的雙眼中湧動著淚光，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你……你是……”
緋紅女王笑了笑，在妮娜語無倫次的時候主動接過了話頭：“對，是我……有一百多年沒有見了吧？那時你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你將我從體內割裂出來，帶著你最想去外麵世界的那份渴望，帶著希望我能代你找到父親，與重逢大哥哥的遺憾，把我從這個小鎮送了出去……”
“現在，我回來了……雖然花了一個多世紀，但我回來了……”
“我輾轉了很久，在外麵的世界裏看到了很多曾經沒有看到的東西，最後終於找到了大哥哥所在的城市……”她平靜敘述著自己這一百多年來的經曆和在外界的見聞，裏麵有令人開心的趣聞，也有讓人沮喪的煩心事，妮娜也在全神貫注聽著她這一百多年來的經曆，隨著她的講述，妮娜的思緒逐漸飄遠，就仿佛自己成為了外出遠遊的那部分靈魂，在外麵的世界經曆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做著自己那遙不可及、不敢想象的夢。
“跟我回去吧。”緋紅的講述緩緩結束，看著如癡如醉的妮娜，她向對方伸出了手，“大家都在等著你，如果是現在的話……”
妮娜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握住對方纖細白嫩的手，可又在即將觸碰到對方的時候縮了回來，她仿佛是歎息般搖搖頭：“算了，你還是讓我去迎接我應有的結局吧……”
“為什麽？！”
“在這一百多年裏，我在這裏犯下了太多不可原諒的過錯……”妮娜撩開耳畔的金栗色秀發，“魔女的詛咒，終究要有個人來斬斷……我本想終結這種不幸的詛咒，但我搞砸了，這一次不能再重蹈覆轍了，我一定會讓魔女的傳承斷絕於此，你……就連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吧~”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啦，對我而言，就這樣結束也很好，至少在最後，我的願望都被滿足了，你代替我外出遠遊，幫我找到了父親，又與大哥哥重逢了。現在該換我去救那些魔女，徹底斬斷魔女的詛咒了……”
“你就不想自己出去看看這個世界嗎！你就不想再聽大哥哥講那些胡編亂造的故事了嗎！”
“沒關係啦……聽你講過這些，我就覺得足夠滿足啦……”妮娜沒敢回頭，她怕自己回過頭就再也沒有勇氣去麵對魔女的詛咒，怕自己一旦回頭就走不了了，她的身影正在漸漸變淡，聲音也變得縹緲起來，“對了，還有件事情記得幫我告訴大哥哥……”
“最後，請代我向大哥哥和他的朋友道歉，很抱歉對他們做了那麽過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