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掙紮求生的人
半天後，車隊回到了鐵華團的勢力範圍，吳銘也到達了所謂的緩衝地。
由於夜間驅車行駛存在先天優勢，車輛的隱蔽色、反雷達塗層以及應對紅外輻射探測等多偵測手段的技術存在，車隊的行駛比起白天更加不需要擔心會被監控衛星發現，再加上吳銘答應幫助傑基爾，將所有物資裝入了收容空間中大大提高了車隊的行進速度，使得他們比原定時間還要早幾個小時，回到了鐵華團的勢力範圍。
在天蒙蒙亮的時候，車隊就已經進入了一條長長的地下隧道，在迷宮似的地下通道內七拐八彎開了好一會後，窗外兩旁經過人工開鑿出來的岩壁才算消失，窗外的景象豁然開朗——車輛駛入了一處廣闊的地下空洞中。
這個地下空洞大概隻有五六十米高的樣子，但卻大得有點不可思議，比大型體育場還要大上好幾倍的程度，如倒扣著的碗一樣的橢圓形岩壁天頂上生長著釋放光源的苔蘚植物，它們隱隱約約的光源給漆黑昏暗的洞窟帶來些許光明，讓整個洞窟不至於陷入徹底的黑暗中，他們此刻正行駛在一條順著陡峭的岩壁延伸，明顯有人工修建痕跡寬闊而蜿蜒的公路上。
每當沿著岩壁減速轉彎時，吳銘都能透過直射出去的車燈光，隱約看到這條公路曲折延伸的盡頭——那是位於地下空洞的底部正閃爍著星星點點燈火的地方。
“下麵就是緩衝地嗎？”
吳銘視線透過裝甲車的車窗看向窗外，借著岩壁天頂上的光源和車燈沿著岩壁轉彎時照射出去的車燈，他可以隱約看到蜿蜒公路一直延伸到地下空洞底部，那裏搭建著大片破破爛爛的帳篷和簡陋的棚屋，這些建築一看就是倉促之間弄出來的，棚屋和帳篷之間幾乎是一座挨著一座連走路的空隙都沒留出多少，這樣子的建築密密麻麻幾乎布滿了廣闊的地下空間——光從這令人窒息的建築密度來看，吳銘就能深刻感受到這裏人滿為患的擁擠度。
放眼望去，哪怕處於居高臨下的高處視角，吳銘在視野盡頭看到的也都是密密麻麻的簡陋棚屋和破爛帳篷。
“哇！這麽大的一片空間你們是怎麽開辟出來的呀？這裏已經快深入到地下近百米的地層了吧？”抱著緋紅女王的伊麗莎白，關注點則完全放在了地下空洞的體積和深度上不禁嘖嘖稱奇。
在達成交易後吳銘一行人就換了一輛裝甲車，現在他們一行人正和傑基爾同乘，後者聽到他們的疑問點點頭回道：“這裏原本是用來抵禦和迷惑敵人的第一處防線，但最近流亡的幸存者實在太多了，聚居地根本容納不了這麽多人，再加上也沒有其他開拓地可以供他們居住，為了收留他們，我隻能將外圍區域的位置騰出來給他們。”
“你搜刮的物資，是為了救助這裏的人？”趙姒妲凝視著下方密密麻麻的建築，用她一貫無機質沒有感情波動的聲線，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一路上的閑聊中吳銘也從旁敲側擊中了解到不少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其中吳銘等人也了解到了就近段時間有幾個反抗勢力覆滅，以及鐵華團為什麽要出來搜刮物資的原因。
“是的，但有太多人需要救助了，哪怕我們拚盡全力也救不了多少人……”傑基爾輕歎一聲，言語之中滿滿都是無奈和歎息，這讓吳銘感覺有些疑惑，可他並沒有對此作出解釋隻是搖搖頭道：“等會你們親眼看到的時候就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了。”
吳銘見他這麽說也沒有再追問，隨著車輛順著曲折的下坡山道行駛，沒過多久車輛就開出了那條寬闊但卻蜿蜒陡峭的地段，進入了地下空洞底部的平坦區域緩緩停下了行駛——因為緩衝地的居民們早就注意到了山道上閃爍的車燈，早早地就蹲在這條出入口上等著救援物資到來。
“太好了！他們回來了！”
“這次出去這麽久，應該帶回了不少物資吧？”
“我們沒有被拋棄！鐵華沒有拋棄我們！”
“謝天謝地，他們終於回來了！我兒子這下應該有救了……有救了……”
車剛一停下來，就有一大圈早已蹲守等待的“人”湊了上來，但他們似乎不敢太過靠近裝甲車一直躲在黑暗中，和車保持著一段距離，用著令人感覺怪異、帶著電子質感，就像是電子混音一樣的聲音，興奮地交流著、歡呼著。
“走吧，我們該下車了。”見車已經停穩，傑基爾輕歎一口氣打開了裝甲車的車門，不過在下車前他又停頓了一下，看著吳銘等人叮囑道：“你們……還是做好心理準備，他們……狀態都不怎麽好……”
傑基爾的目光在趙姒妲身上停留了一下，似乎是在擔心等會看到的畫麵太過具有衝擊性，會嚇到這個小孩子一樣——在之前的閑聊中，吳銘為了合理解釋他們幾個人的身份，就按照每個人的性格特征油加醋胡編亂造了一通，現在在傑基爾眼裏人偶姑娘就是一個心靈受過創傷，無法正常表達感情的自閉兒童。
說完傑基爾就下了車，跟著其他鐵華團的團員們，開始整理現場秩序，他那充滿信心的聲音久久回蕩在外麵的黑暗之中：“沒事了！這次我們帶回來了很多物資！大家都有份！而且下一批物資馬上也會運來，所以不要哄搶，不要混亂，有家庭的，家中有自然人小孩和婦女的，優先排到隊伍前列來領取食物和水，其次是調整人的家庭，機械化改造者所需要的物資在另外一條隊列上排好！”
而吳銘也一邊被後者麵無表情地擰著手臂肉，一邊繃著臉跟著下了車，按照傑基爾的指示揮手將一組組食材、水等早已裝箱好的物資放出，鐵華團的團員們紛紛開始有序分發物資後，這才有時間打量周圍的景色。
雖然他心中已經有所猜測，知道自己肯定會看到衝擊三觀的畫麵，然而現在所看到的景象，還是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許多“人”都身處黑暗中，但經過強化的視力以及周圍的光芒，足以讓吳銘看清這些“人”的樣貌了。
那些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一堆奇形怪狀的金屬構造體。
他們改造了自己的軀體，拋棄了原本的血肉之軀，換上了冰冷、堅硬的鋼鐵和電線電路構成的軀體，有的人改造程度比較低，為了應對更加繁重的工作隻是在四肢裝上了機械臂。
有的人改造更為徹底，完全拋棄了血肉皮囊，將身體更換成了一套結實的金屬骨架，但由於資源緊缺的關係全身既沒有覆蓋人造肌肉纖維，也沒有裝配金屬裝甲，更沒有包上仿生皮膚，隻有冷冰冰的金屬骨架和裸露在外的電線管道，使他們看上去像是一具機械骷髏。
有的幹脆改得連個人形都看不出來了，隊列中有外形類似巨型蜘蛛劃動著八條細長機械足的機械蜘蛛，吳銘甚至還看到了一輛沒有人駕駛的皮卡排在隊列中——毫無疑問，那應該是也是改造之後的形態。
當然像這種仍然保持著一定輪廓的人形，或是把自己改造成異形的金屬構造體是少數，圍在外麵更多的是一個個圓滾滾的看起來像油桶，上麵還有各種顏色的指示燈正在閃爍的“鐵罐子”，這些“鐵罐子”控製著裝在底部的車輪，移動調整著自己的位置整整齊齊排成好幾條長隊，不斷閃爍的紅色指示燈，似乎匯聚成了他們期盼著物資的目光。
而這一條條長龍中，隻能看到寥寥幾人沒有經過改造，或者說看不出改造痕跡的“正常人”。
伊麗莎白隻往那堆“鐵罐子”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立即寒毛炸開，伸手捂住了緋紅女王的攝像頭，被嚇得說話都有點結巴起來：“大大大大哥，那些……人，有些不對勁。”
她遲疑了好半天，最終還是將鐵罐子稱之為人。
因為在這姑娘的感官中，那些鐵罐子中的生命氣息已經十分微弱，冰冷、毫無生機可言的鋼鐵無機物包裹著那團團微弱且不斷搖曳的生命之火，那些生命力微弱的程度，與其說那裏站著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倒不如說是一堆堆剛剛埋入了死人的墳墓，所以她的後半句話才會遲疑那麽半天。
“這是……”而看到這些鐵罐子的吳銘一時愕然，心中閃過一絲駭然的猜想，一陣寒意不禁從後背升起。
“為了活下去的代價。”拿著一份封裝好的食材和水經過的傑基爾輕語了一聲，“食物總歸是有限的，為了活下去，有的人將自己的軀體改造成機械，細胞也做了相關改造，變得可以吸收電力來維持活性，這樣他們就不再依賴消耗碳水化合物、蛋白質等生物質維持生物代謝需求，隻要裝配上太陽能電池板，每天隻用幾度電的能量就能活下去……”
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痛苦：“還有的人，為了讓孩子活得好一點，自己少消耗點食物資源，賣掉了自己的血肉軀體和器官，隻留下經過細胞改造的大腦泡在裝了些許營養液的罐子裏，同樣依靠電力維持生命。”
“這樣的話，他雖然無法再進食和睡覺，但卻能省下許多食物留給孩子成長和發育，作為機器連軸轉加班工作的錢，也能拿來給孩子購買食物……”
“下一個家庭上來領取物資！”
說完他就將手中的物資遞向走上前來的一個“罐頭”，哪怕心情沉重，臉上還是露出了振奮人心的笑容：“這是你們家的物資，裏麵有我們打獵來的肉、在“農場”裏搜刮來的米麵，甚至還有些蔬菜，你把這些拿回去把蔬菜和米加水煮成糊，再放點肉沫進去燉給孩子吃，他都餓了好幾天了，直接吃固態食物會要了他的命，這個份量足夠他吃好幾天了，馬上我們還會去尋找物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