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道心 · 真我
“小師父啊，你看我家那宅子？”
“李員外放心，後天是個良辰吉日，我帶上小八一起去給你看風水。”
“哎！那就這麽說定了，你看這善財？”
“都是老熟人，員外看著給吧。”
千玥從小在永生鎮長大，為了拉拔大九個小蘿卜頭，和鎮上的村民們十分熟稔。
那會兒，沒少靠他們接濟。
所以現在，但凡誰家有個喪事喜事，頭疼腦熱的，她能幫一把都會幫一把。
不過，小蘿卜們越來越大，這間狹窄逼仄的道觀已經住不下了。
“你要擴大地盤？”永生嗆了一口酒，眼睛閃耀著興奮的光芒。
“嗯，我打聽過了，咱們背後靠的宅子剛好在出售。可以連著宅子後麵的山頭一起買下來，哪有道觀是在路邊的，必須得在山上才有氣勢。”
“你銀子夠了？”永生湊近了問道。
千玥斜睨著他，“後天跑完李員外家那一趟就夠了，不夠的話你要資助一些嗎？”
永生連連搖頭，一邊搖一邊退，“我哪有銀子，喝酒都不夠呢。”
千玥冷笑道，“你自己整出來的幻境，你沒有銀子誰信？”
永生忽然用高深莫測地表情看著她，“你為什麽一直認為是幻境呢？我從小給你念的《道德經》背會了嗎？”
她狐疑地看著老頭，“每天早課的內容都是誦讀經文，不會背聽也聽爛了。”
“既然背得爛熟於心，你為何到現在都沒有入道呢？你的心在哪裏？道又在何處？”
千玥恍遭雷擊，她有些渾渾噩噩地走回房間。
作為大師姐，她是除了觀主以外，唯二擁有單獨房間的人。
所以，沒有人來打擾她。
老頭的話好似還在耳邊回蕩，“你為何到現在都沒有入道？你的心在哪裏？你的道又在何處？”
千玥一直以來都告訴自己這裏是假的，隻要暫時放下一切，陪著永生開心，總有一個時候會回到出發的那個點。
所以，她每天用心打理道觀，從未將這一切與大道聯係在一起。
她一直認為，回去的那天會突然到來，事情不會有任何變化。
可是這十年來的每一天，她晨起誦經文，走街串巷，聯絡感情，發展業務，過得極其充實。
老頭和師弟師妹們是真實存在的人，氣息鮮活。
包括鎮上的每個人，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在眼前閃過。
起初，他們看到自己的時候，目露憐愛。
後來，她拖著蘿卜頭們外出謀生，憐愛就轉為驕傲。
漸漸地，她長大了，會製符驅邪，街頭算命，勘測風水，岐黃之術，這種驕傲又轉變成依賴。
一切都是真實細膩的，自己怎麽會覺得假呢？
自我經曆過的一切，付出的一切，得到的一切，隻因為時間和地點不被承認，就否定這一切嗎？
太荒唐了！
一切都是真實地存在。
《道德經》的經文在耳邊吟誦，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
四周暗下來，天地之間似乎卷起一股大風，它帶著蒼茫浩渺之意，直逼道心的壓迫，攜著一顆顆靈光沒入少女體內。
熟悉又陌生的變化充斥體內，許久許久，她睜開眼睛，黑暗的夜在月色下明亮得一塌糊塗。
夜晚的風吹過臉頰，她卻嗅到好聞的味道，是永生鎮的十年，帶給她的心安。
這一刻，她剛剛入道，一顆心卻比過往的一萬五千年更清晰更堅定。
真我，是她的道。
她坐在屋頂，看著這個小鎮，整整一夜。
第二日。
“咦？大師姐，你變白啦！”
“我覺得是好看了。”
“變白也是好看啊。”
千玥敲了敲小七小八的腦袋，“少油嘴滑舌！早課開始了，快去正殿。”
小七一臉好奇地湊近她，“大師姐，你今天怎麽這麽積極啊？平時你最不愛上早課了。”
為了激勵蘿卜頭們，千玥覺得她得將入道的事情講解得生動一些。
“都坐好。”她一聲令下，九個蘿卜頭排排坐在正殿裏。
她一改往日的習慣，麵朝大家，嚴肅地說道，“你們來到生花觀也有近十年了，知不知道道觀是做什麽的？”
“賣平安符。”
“抓小鬼、看風水。”
“給人算命。”
“診脈看病。”
“拉攏香客。”
“……”將她這十年的作為概括得一覽無餘。
“大師姐，是不是要開拓新業務了？”
千玥沉默，對於小蘿卜們來說，修仙入道是神話般的存在，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每天誦讀的經文，到底是什麽東西。
也許隻是為了看起來更像個道士或道姑？
千玥作為大師姐，認為自己有這個義務教導他們。
“咱們生花觀乃是地地道道的仙門道觀，從前是我不好，太過在意發展道觀，反而耽誤了你們。”
蘿卜們一頭霧水，大師姐瘋了嗎？她在說什麽？
“從今天開始，你們要將重心放在潛讀道經，鑽研道法上麵，爭取和我一樣，早點入道。”
“大師姐，什麽叫入道？”
千玥勾起嘴角，狡猾地笑了笑，“呐，大師姐給你們看個厲害的。”
她指訣打出，一絲火焰從指尖冒出來。
“哇哦！”眾蘿卜齊呼。
“大師姐，你會仙法？”
“沒錯，其實咱們生花觀一直很厲害的，你們要努力修行，不要墮了咱們道觀的名頭。”
小一到小九，每個人都表現出修行的決心。
激動過後，小五問道，“那我們都去修行了，道觀裏的生意誰來做呢？”
千玥尷尬，誰說入道就能不食五穀呢？
還早著！
遂她大手一揮，“再收徒吧。”
正殿沸騰，歡聲笑語中是對大道的期待。
某處角落，永生目光含笑，神色溫柔。
兩日後，千玥從李員外的新宅子出來，手裏掂著兩個大元寶。
算上之前的積蓄，新道觀可以動工了。
永生鎮的鄉親得知生花觀擴建之事，紛紛發動家中老小，齊心協力地幫助道觀修整山頭，鋪石梯，建廟宇。
十月初八，黃辰吉日，新的生花觀落成。
千玥看著牌匾上，字跡端正大方的三個大字，心頭湧起一陣激動。
終於把那難看的牌匾換下來了！
“大師姐，為什麽咱們道觀叫生花觀，而不是花生觀啊？”萌萌的小包子穿著一身青灰色道袍，歪著腦袋看她。
千玥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說道，“小十一，咱們是道觀，不是菜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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