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手術
“剪刀。”
“止血鉗。”
“擦汗。”
“醫生,病人在抖動,怕是……”
“除顫儀,準備。”
“一次!”
嗡~
“再來!”
……
陸澤明迷迷糊糊地從沉睡中醒來,但身邊卻像有無數雙手抓住自己的身體,無法掙脫,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粘稠,包括空氣,總是給人一種壓抑的氣息。
他將手撐在地上,想要借力起來,卻發現觸及的是糊狀的鮮牛奶,但不是白色,而是紅色,不僅手裏那不知名的流狀物,連周圍的一切,滿目緋紅,他想盡力擺脫這裏的一切,但沒有力氣,除了從全身平躺再換到單腳跪地的姿勢,沒有其它。
陸澤明大口地喘著粗氣,好像周圍的空氣都被一點點抽走,到後麵越來越急促,他用手盡力按住自己的脖子,但這麽做也是徒勞,因為這股吸走空氣的力量時時刻刻都存在,沒有停止過。
陸澤明眼睛裏布滿血絲,眼球異常凸出,身體裏湧動的血液像是要把眼角膜給撐開,滿臉通紅,臉脖子周圍的青筋都顯露了出來,就像十幾條成年的大青蟲鑽進了他的喉嚨邊。
那股嗡~的聲音一直都在陸澤明耳邊響起,就像一隻迷路的蚊子一不心鑽進了他的耳朵裏四處亂撞,找尋出路,再加上周圍空氣每分每秒都在變得稀薄,這種感覺……生不如死。
陸澤明的瞳孔不斷放大,大到雙眼已經被棕褐色的眼仁吞沒,本已死死咬緊牙根兒的他,已經沒了力氣,隻能讓下顎連同扼住脖子的手自然下垂,因為是仰望著空在拚命掙紮,所以他現在的模樣就像是一隻瘸了一條左後腿的羊,凝望著空,一動不動。
上的朵朵血雲變得混濁不堪,就像是一堆沒有任何形狀的漿糊,有人在用工具不停攪動,才形成的一股漩渦。
陸澤明站在沼澤中無力地撕扯,但遺憾的是……無人回應。
“歡迎!”一股聲音突然從那片漩渦中傳來,聲音渾厚,直刺陸澤明的耳膜。
“你是誰?”陸澤明急忙著,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因為腳底的黑色沼澤已經淹沒了自己大半個身子。
沒有回音,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沼澤漸漸吞噬了自己,但越到最後,時間對於陸澤明來就越慢,慢到腦子裏總是回想起自己少年時的風發意氣,僅憑著一雙拳頭和一雙腳,在這國術界立穩了根基,當上了國術協會的會長,不管是哪門設擂挑戰自己,陰險的招式見過,也使過,但哪次不是全身而退?
活了這四十年,什麽大風大浪也就見慣了,但真要到死的那個時候,卻還是悵然萬分。
嘀,嘀、嘀,嘀————
病床旁邊的心電圖逐漸變得平順,最後歸成一條線。
哐~
那支沾滿緋紅的止血鉗落到了鐵盒裏,醫生摘下了口罩,慢慢推開了那扇寫著“閑人免進”的大門。
……
疼!
陸澤明下意識摸著後腦勺,這是火燒般的疼痛感襲來,等把手從後腦勺拿前來時,手裏變得十分粘稠,他努力睜了睜眼,從朦朧中醒來,看到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血!
他無法想象自己經曆了什麽,難道是那場車禍?唉,看來以後不能再醉酒駕駛了。
等等!
他似乎發現了一些端倪。
我的手怎麽變了?
陸澤明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子,緊身灰襯衣,束腿的燈籠式的白色長褲,略顯破爛的尖頭鞋。
這……這是誰?怎麽是個孩?
陸澤明顯得焦躁,這是之前習武落下的“病根兒”,隻要有一點兒不對勁就會生氣,當然……也有上了年紀的緣故,想著自己逐漸到了青年人的行列,步子不像以前那般有力,有時就算做個鷂子翻身都會扭了腰,他也恨自己,他總會認為自己很年輕,簡單來就是三個字“不服老。”
陸澤明環顧著周圍的一切,無邊的麥子就像是金色的波浪,微風不時吹來,波浪裹挾著一種令人放鬆的愉悅,那是青草特有的香氣,沁人心脾。
麥田的旁邊有些牛欄,十幾頭黑白相間的奶牛在陽光的微醺下憨憨欲睡,哞聲弄得旁邊的雞舍很歡快。
快要落山的太陽總是那麽刺眼,帶著昏黃的一切,照耀著這片肥沃的土壤,仿佛在痛斥這個世界為什麽要值班超過十二個時,這很不公平,但沒有辦法,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讓你難受的同時,又讓別人更難受。
陸澤明像是尋找到了什麽,他瘋狂跑向麥田下方的一條溪,潺潺的流水很悅耳,但對於現在的陸澤明來,很嘈雜。
這條溪沿著北邊傾斜草地的細水溝流下來,時不時有幾條螃蟹在溪水底下的石塊間跳舞,邊跳還邊冒著泡,看樣子,他們也很享受這種環境:
和煦的微風、一股清新的青草氣味、暖陽灑下的餘暉和悅耳的流水聲,當然,還有別的……
陸澤明每一腳都將草地踩了個窟窿,剛好在一片綠色中形成了一條彎曲的虛線落到了溪旁,他氣喘籲籲地弓下腰,用雙手撐著大腿,腦門子已經開始冒汗。
這副身體是有多虛?
這才走了多久就已經開始暴汗?
陸澤明深呼吸了三口氣才平靜下來,蹲在溪旁,在溪水麵看著現在自己的模樣:
黃頭發,棕褐色眼仁,五官很立體,而且皮膚很白,也不知是生的還是長期營養不良的關係,現在的他,很瘦。
外……外國人?
他不知道能什麽,對於現在這種情況,他能想到的,隻有兩種解釋,要麽是在做夢,要麽是以前在做夢。
對於陸澤明現在凝重的神情,他似乎已經堅信了前者。
這一定是做夢,陸澤明努力地抽打著自己的臉,希望從睡夢中趕緊醒來,但顯然,除了給自己臉上增加些火辣的灼燒感和由淺變深的紅印,沒有其它。
他看著麵前的溪水,想到了那個不上來的夢。
那個聲音究竟是誰?
它的“歡迎”究竟是什麽意思?
陸澤明拖著身子慢慢走了上去,這每一步,都有千頭萬緒從腦子裏冒出。
當走回原地時,看到了地麵的東西:
一枚血色玉扳指。
他將那枚扳指撿了起來,對著太陽的方向,舉得高過自己頭頂。
血色扳指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美,斑駁的緋紅在手掌中不停變換,陸澤明將扳指放到左眼前,透過血色扳指看著邊的那已經消失大半的紅日,很絢爛。
他看了許久,才拿起來戴到了左手大拇指上,根據他以前那不要臉的個性,在自己旁邊撿的東西,就是自己的。
突然,陸澤明腦子閃過一瞬的疼痛,他撐著前腦門,盡量不讓自己倒下,似乎有些新的記憶在眼前浮現,但不是自己的,而是這個外國少年。
根據剛剛閃過的記憶,外國少年名叫托尼克?萊特爾,前幾剛過了十八歲的生日,父親巴布?萊特爾在達州有個鐵匠鋪,母親則是奇多勒農場的工人,哥哥索赫在城裏的憲兵隊,前年才進軍隊,現在隻是個下士,還有一個姐姐尼娜?萊特爾,正在穗合裁縫店裏做學徒。
現在的記憶,隻有這些。。
陸澤明使勁搖了下頭,想要減除那絲疼痛,但很快疼痛便消失不見。
他癱坐在軟得像雲的草地上,雙手枕著後腦勺,抬頭看著邊的那片落日緋紅,頗有規律地喘著氣,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隻想靜靜地躺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