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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初曉(一)

  執行死刑前,獄長帶進一個女記者,她說想要采訪我一下。


  “這樣坐可以嗎?”


  攝像頭下,我有些靦腆的挪了挪坐在木凳上的屁股。


  女記者瞧著屏幕裏的我笑了笑,抬手做了個OK的手勢。


  “那我們的采訪就開始了哦?”


  我點頭之後又迅速搖頭:“等一下!”


  我說:“姐,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口紅嗎?”


  口紅的顏色有點偏淺,借著記者隨身攜帶的小鏡子我用手指沾了點後小心翼翼的抹在嘴唇上。


  “沒事,大膽的塗吧,這支口紅送你了。”


  我沒有拒絕這份憐憫,輕聲道了聲謝謝後把它緊緊的握在掌心中。


  規規矩矩的坐好,隨手挽過耳邊碎發:“開始吧!”


  記者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你叫什麽名字?”


  我答:“初曉!初心不改的初,晨曦破曉的曉。”


  “你今年多少歲?”


  “快三十了吧?……蹲了幾年牢,有些忘記時間了。”


  “你今年二十九,再過一月便滿三十。”


  “……挺好,勉強能趕上生日。”


  氣氛有些壓抑,記者轉問:“你為何要殺人?”


  “……”


  沉默。


  “能說說你的故事嗎?”


  又是沉默。


  好半響,滿目追憶的我抬頭,對著鏡頭緩緩一笑:“我叫初曉……”


  ……
-

  我十二歲那年,母親虞氏難得一次待其溫柔。


  係上圍腰做了一桌子好菜,本滿是煙頭和啤酒罐的房間也被收拾得幹幹淨淨。


  她喚著我的乳名‘曉曉’,讓我快去洗洗手準備吃飯。


  我愣愣的應了一聲,放下書包,走進廁所裏的時候解開係在腰上的校服外套。


  鏡子裏的自己有些狼狽,褲子上也滿是鮮血。


  打開水龍頭,霧氣繚繞,衝洗幹淨。


  出來的時候已經擺好了碗筷,虞氏回頭衝著我笑,笑容裏有些尷尬和局促。


  她說:“曉曉,今天你生日,我給你買了個蛋糕。”


  目光望去,才注意到餐桌中間有一小蛋糕。水果味的,有我一吃就會過敏的芒果。


  上麵寫著‘祝初曉十一歲生日快樂’,蠟燭也有十一根,點燃後催促我快些許願。


  “媽!”


  我抬頭,不喜不悲:“今年我十二歲了。”


  虞氏的笑容頓住,而我恍若不知的加上一根蠟燭點燃,然後把上麵的芒果挑了出來。


  “還有,我吃芒果過敏!”


  十指合胸,閉目許願。


  讓我麵前這個女人快些死吧!

  閉目,吹熄。


  ……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迷迷糊糊的我看到虞氏撫著我的臉頰,吻著我的額頭,她還對我說了一句‘對不起’,滿含歉意。


  窗戶關上,縫隙被棉布塞住,廚房裏有煤氣泄漏的聲音……


  醒來的時候是在病房裏,警察對我說虞氏想帶著我自殺。可惜……她死了,我活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這座城下起第一場雪的時候,有人推開了病房門。


  他叫初啟明,是我三歲時與虞氏離婚的男人。他憐憫的望著我,和虞氏去世前一樣跪在我麵前道歉。


  他說他會收養我。


  是的,收養。


  當年他與虞氏離婚的原因,就是偶然發現我不是他的親生孩子,所以才憤然離去,多年來不曾回到那破舊的公寓裏瞧過一眼。


  我見到了那個與我毫無血緣的弟弟。


  他叫初旬,生得很陽光,比我小一歲。


  說到年齡時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父親有些搪塞,尤其是見我望著他時,他便不敢與我對視了。


  初旬禮貌的喚了我一聲姐,我回禮,喚了聲弟弟。


  當晚,我躺在溫馨滿是粉色的臥室裏,聽到隔壁主屋有男女的爭吵聲。


  “初啟明!你剛剛吃飯的時候為什麽隻給那賤女人的野種夾菜!?你是不是忘記了小旬才是你親兒子!?”


  “我告訴你初啟明!若不是你當初跪下求我,我才不同意你去把這個野種接回家!她若是乖一點就罷了,要是敢家裏作妖的話別怪我把她趕出去!!”


  一句比一句難聽的話傳了過來,我聞著被子幹幹淨淨的味道毫不在意的笑。


  有人敲門,是那個所謂的弟弟。


  或許是男孩子青春期的發育本就比女孩子晚,所以初旬的身高才在我肩膀處。


  他揉了揉鼻子,非常善良的對我說:“姐,我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她的那些話別往心裏去…”


  我問他為何能接受我這個外來客?他的笑容像極了我三歲前記憶裏的父親。


  陽光,剛正,純潔。


  他答:“因為爸爸他說,作為一名人民警察,就要對身邊的一切包含寬容心!”


  是了,父親的工作是警察,聽說官銜還挺大的。


  我笑問:“看樣子,你長大後的夢想也是當一名警察了?”


  他又是那副滿是陽光笑容,瞧得我按捺不住內心的嫉妒。


  “姐,那你呢?長大後的夢想是什麽?”


  我搖頭,嘴角的笑是他的極反:虛偽。


  “呐,初旬!你說明明同樣是婚內出軌得來的孩子,憑什麽你就能過得如此幸福!?而我卻隻能在陰暗的角落發黴發臭?”


  他顯然沒想到一個女生可以這般笑著問出這樣的問題,以至於他剛正的三觀有些崩塌,滿是錯愕的盯著我。


  “弟弟,你沒想過這個問題嗎?我三歲時咱們的爸爸和我媽離婚,原因是我媽出軌生下的我,而你呢?隻比我小一歲,那不也就證明了你媽媽也是小三呀!”


  可憐那個在煤氣中的女人,致死都厭惡自己與自己的女兒,對月懺悔,說是此生唯一對不起的是她的丈夫。


  隔壁門打開,是被趕出房間的初啟明。


  似擔心鬧劇被兩個孩子聽見,憋紅了臉,故作鎮定的幹咳一聲。


  “這麽晚了你們兩個怎麽還不睡!?”


  我甜甜的笑,乖巧的應答:“弟弟擔心我怕生,說過幾天帶我出去玩。”


  “恩,兩姐弟多多來往是好的。”


  所有的對白裏,隻有我知曉此時此刻站在一旁呆愣的小男孩內心有著怎樣的痛苦與自我懷疑。


  沒事的,反正我也是這般痛苦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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