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3 氣死人
這幾日的雪鋪天蓋地的,就像是怎麽也下不盡似得。
楚王都的天氣也一日冷過一日。
才一掀起簾子,北風轉瞬便呼嘯而至,剛剛還暖意融融的屋子,也因為這一股冷冽的風讓所有人下意識都打了個冷顫。
臨出門的時候,水仙給林昔瑤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還塞給她了一個手爐,林昔瑤都感覺冷颼颼的。
這身子跟她前世裏的身子倒是一模一樣,偏寒的體質,尤其怕冷。
到了冬天,她的手腳總是冷冰冰的,怎麽捂都不暖和。
等一路頂著風雪來的了倚蘭院,林昔瑤的手腳都凍得有些發麻,她甚至感覺自己的鼻尖兒都被凍僵了。
才一進門,屋子裏撲麵而來的暖意讓她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不過旋即,跟著暖意一起來的,還有那刺鼻的藥味兒。
還真的是病了。
林昔瑤才走近裏間,就聽到張氏的咳嗽聲斷斷續續的隔著簾帳傳了出來。
“你們都下去吧。”
言罷,林昔瑤提起了步子往床榻邊上走去。
還未走近,就聽張氏用有氣無力的聲音道:“你來了?”
林昔瑤淡淡的應了一聲,出於禮數,還是問了一句:“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聞言,張氏猛的咳了一番,好半天才順過氣來。
她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
林昔瑤這時候也打起了簾帳,才看見還不到十天的功夫,張氏竟然瘦了一大圈。
她現在的模樣,用形銷骨立來形容都不為過。
不過是染了風寒,怎的這般嚴重?
林昔瑤壓下心頭的疑惑,轉頭看向張氏。
張氏輕歎了一聲,對林昔瑤擺了擺手道:“好不了了,好不了了。”
這還是自林昔瑤認識張氏一來,第一次看到她麵上流露出來的這種絕望無助的眼神。
“等下我去請宮裏的禦醫來瞧瞧,會沒事的。”
林昔瑤在床邊站定之後,就彎下腰來給張氏蓋被子。
在將她摟在外麵的手放回被子裏的時候,林昔瑤探了探她的脈象。
隻是有些虛弱,確實是風寒入體,並沒有任何中毒症狀,她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然後抬眸看著張氏,寬慰道:“不過是風寒,祖母放寬心。”
“瑤姐兒。”
張氏深吸了一口氣,好半天才緩和過來,她想要抓林昔瑤的手,卻被林昔瑤下意識避開了。
張氏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這個孫女兒從來都跟她不親近的。
她嘴角微揚,勾勒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下一瞬便自嘲道:“祖母年紀大了,也活夠了,隻是心裏到底放心不下那孩子,瑤姐兒,你能不能答應祖母……”
“不能。”
不等張氏說完,林昔瑤一口拒絕。
她不用想都知道張氏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麽。
是想見到婉兒,想婉兒肚子裏的孩子。
這無可厚非,但是林昔瑤見識過那婉兒的性子,分明就是個不安分的,有她在將軍府一日,將軍府就有一日的不安生。
原本林昔瑤是打算等她孩子生下來,再給她送去外地的莊子上,可是她仗著肚子裏有林遠成傳下來唯一的骨血,竟然還想壓劉靜嫻一頭,甚至想取而代之。
這怎麽可能。
最關鍵的是,上一次的計劃已經在開始實施了,如今的劉靜嫻對外都是裝著四五個月的身孕。
這時候府上再多出一個懷孕的女人,該讓外麵的人如何猜想?
尤其是劉靜嫻傳出有孕的時間恰恰又是在林遠成去後。
原本就有些閑言碎語的,若是那婉兒再出現在將軍府,隻怕越發引人猜疑了。
所以林昔瑤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話語才落,張氏呼吸一窒,她看向林昔瑤的目光也變得幽暗了幾分:“你就不能為祖母考慮幾分嗎?”
“如今那孩子就是祖母的命,你可以不喜歡婉兒,但就算你是顧念在你二叔的情分上,也要照看一下她肚子裏的孩子,你若是實在不放心或者瞧著不順眼的話,可以把她放在我倚蘭院,我跟你保證,絕對會看好她。”
“祖母,不是我不想答應你,而是那姑娘心氣兒高,總有自己的算盤,而且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碰我的底線。”
“我既然答應了祖母會好好照顧她肚子裏的孩子,就一定會做到。”
林昔瑤已經確定張氏的身體沒有其他的問題,覺得在這裏跟張氏說這些也沒有什麽必要,她轉身就要走。
這時候,張氏突然抬手拍打著床沿,氣急道:“你會做到?到時候萬一她有個閃失來,要拉著這孩子陪葬,你拿什麽來賠我一個寶貝重孫子!我們林家這一脈就指望著這孩子了,若是這孩子也沒了,我到了地底下可怎麽跟林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到時候我就算是死,也不能瞑目!”
說到這裏,張氏越發激動,她抬手指著林昔瑤的後背,冷聲道:“既然你今日來了,我也不妨告訴你,這件事你若是不答應的話,我也不想活了,我可是聽說了,太後剛死,你說,如果這時候我的死訊也傳出去了,對你的名聲好不好?”
克父克母,克叔克嬸,如今又克死了祖母,她還沒有過門,就連太後都死了。
如今這般形勢,名聲對於女人來說,尤為重要。
而一旦一個女人被扣上了這種命格,隻會受盡天下人的唾棄。
張氏算準了林昔瑤會妥協,哪怕她不在乎,為了太子她也要在乎。
但是這一次,張氏又算錯了。
她的話音才落,林昔瑤已經轉過了身子,垂眸看向她。
彼時,她的眼底裏帶著一抹笑意。
隻是那笑意沒有半點兒溫度,甚至還透著冷意。
“祖母剛剛也說,你的死訊傳出去了才會對我的名聲不好,可是如果我用辦法壓住這死訊,讓它傳不出去呢?”
話音才落,張氏麵如土色,她睜大了眼睛看著林昔瑤,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見狀,林昔瑤微微一笑,感慨道:“我勸祖母還是好好養好身子,可不要整日裏尋死覓活的,我這人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威脅。”
“之前祖母就已經試過了一回,如今竟然還想用這個來威脅我,祖母的命隻有一條,沒了就沒了,可是,屬於我的大好人生還在後麵,祖母就看不到了。”
言罷,林昔瑤麵上的笑意一斂,轉身就朝外走去。
這時候,氣得差點兒一口氣沒順上來的張氏怒罵道:“林昔瑤,你以為你能一手遮天嗎?瞞住,豈是那麽容易就能瞞住的?”
然而,林昔瑤根本就懶得跟她辯解。
她太了解張氏的性子了,麵對她的威脅,她越是不肯服軟,越是不留商量的餘地,張氏才會有所收斂和顧忌,否則的話隻會變本加厲,最後反而被她用這個拿捏住。
林昔瑤的步子沒有做絲毫的停頓,繼續往外走。
就在她前腳才跨出裏間的門檻兒的時候,張氏見威脅無望,遂深吸了一口氣,怒罵道:“林昔瑤!你個不孝女,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聞言,林昔瑤的步子一頓,但沒有回頭,她輕笑道:“好啊,隻可惜祖母未必能看得到那一天。”
若非親耳聽見,她很難想象這是一個祖母對嫡親的孫女兒說出來的話。
她對張氏無感,不過張氏若是真的在這年關跟前死了,而且跟太後前後腳的話,倒是真的怕有心人拿這個做文章。
宇文宸再權傾朝野,也難擋這天下悠悠眾口。
所以,林昔瑤自然還是希望張氏能活著。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明明可以不搭理她的,卻還是故意說了最後這一句話來激將張氏。
有了這句話,張氏哪怕萌生了想死的心,如今也不會去死了,更何況張氏原本就是個貪生怕死的。
撂下這句話之後,林昔瑤再不想多說一句,她一腳跨出了門檻兒,快步走出了倚蘭院。
外麵風雪呼嘯,林昔瑤才轉過倚蘭院外的轉角,就看到那人穿著一襲月白色錦袍,含笑站在回廊下。
他一身朱玉風華,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讓人心悅誠服的尊貴。
即使他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長身玉立的站在那裏,都是一道絕美的風景。
隻他一人,天地間所有的景致都為之失色。
所有人都在他眸光開啟的一瞬間,淪為了陪襯。
但偏偏這人腰際係著一個跟他的形象和氣質甚至連這身衣服都沒有半點兒相襯的荷包。
一個醜到林昔瑤想哭的荷包。
林昔瑤在被宇文宸的美色驚豔了一瞬之後,她的眼神在第一時間遞向了那荷包,下一瞬她眼底裏剛剛因為乍一看到宇文宸而帶起來的點點笑意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熊熊燃燒的怒火。
這臭不要臉的!
竟然還敢戴著這荷包!
戴著也就算了,竟然還敢當著她的麵!
林昔瑤的步子頓了頓,在怒氣升起來之後,直接攥緊了拳頭,快步朝著宇文宸走了過來。
她來勢洶洶,一看就是要過來算賬的。
宇文宸又不是傻子,強烈的求生欲讓他連忙服軟道:“夫人這是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