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5 當年
昭慶帝又歎了一口氣，才道：“當年煙兒的事情對宸兒的打擊最大，他用了這麽多年，在遇到了瑤瑤之後才終於從悲慟中走了出來，如今你卻要告訴他，是他一直都頗為敬重的皇祖母設計殺了他母後，你讓他該如何承受？”
雖然也能承受，但多少會涼了他的心。
太後沒有料到昭慶帝對宇文宸還有這般良苦的用心，她抬手一把抓住了昭慶帝的手，緊張道：“皇兒……是母後的不對……”
昭慶帝皺眉，沒有吭聲。
良久之後，他才道：“瑤瑤是個好姑娘，你為什麽就容不下她呢？就如當年煙兒一樣？”
這句話問到了太後的心坎兒上。
這兩日她也在不斷的想這個問題。
林昔瑤確實是個好姑娘。
從她第一眼看到林昔瑤的時候，就喜歡這個姑娘。
尤其是決定要選她為宇文宸的太子妃的時候，她是真的打心眼裏喜歡的。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喜歡甚至厭惡的呢？
太後也說不清楚。
這兩日她思來想去，除了顧知曉的因素以外，更多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嫉妒。
對。
她嫉妒林昔瑤，也想當初嫉妒柳如煙一般。
她雖然知道女子就該三從四德，就該老老實實的守在後宮裏，接受皇帝的三宮六院，但實際上她心裏依然渴望著被皇帝獨寵。
而這一份獨寵，卻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
柳如煙有過，她的皇兒幾乎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命一般在維護。
林昔瑤也有，宇文宸為了林昔瑤可以不顧一切代價。
她們所擁有的，是她窮極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
所以，她嫉妒。
她嫉妒自己的兒子孫兒為了別的女人這般傾盡所有。
事到如今，她才肯承認這一點。
這才是藏在她心裏最深處的陰暗和自私。
“是母後的不對，母後錯了……”
太後淚如雨下，說著說著，她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見狀，昭慶帝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既恨著太後，也敬著太後。
雖然是殺了他最在乎的女人的仇人，但這些年來，在李默以及藩王的傾軋下，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著實不容易。
思忖良久之後，昭慶帝才道：“都已經過去了，你好好養身子，別想那麽多。”
太後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驀地聽到這句話，她心頭一軟，滾燙的淚水又一次掉落了下來。
這時候，她握著昭慶帝的手也加重了幾分力道。
“哀家聽宮女說，外麵都在傳瑤瑤是妖女？”
聽到這句話，昭慶帝立即警覺了起來，他皺眉道：“不過是李靜蘭他們為了謀逆找了個借口罷了。”
見狀，太後眼底裏劃過一抹哀傷。
這一次，她是真的關心林昔瑤了，但是昭慶帝卻不會相信了。
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太後才道：“哀家想在太極殿再看一眼群臣。”
聞言，昭慶帝皺眉道：“母後，您的身體……”
已經不知道能撐多久了，這時候哪裏還能有精力見群臣，而且是否能撐到那時候都不能肯定。
太後似是看穿了昭慶帝的心思，她嘴角微揚，露出了一抹笑意道：“你放心，哀家心裏有數。”
言罷，似是怕昭慶帝擔心她會在群臣麵前亂說，太後又補充道：“妖女的事情哀家會跟大臣們解釋清楚，都到了這時候了，哀家都想明白了，是哀家欠了你們太多，也做了太多的糊塗事，哀家想要彌補。”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這時候，昭慶帝從太後的眼睛裏看出來的是真誠的懺悔。
他原本也是打算在見太後最後一麵之後去見見群臣，這幾日這些謠言已經傳得不像話，宇文宸和林昔瑤再如何解釋，都不如他現身說法來得直接了斷。
“好，兒臣這就安排。”
言罷，昭慶帝揚聲對外麵候著的宮女道：“來人，給太後更衣。”
林昔瑤和宇文宸也沒有走，一直都在外麵默默的等著。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兩人皆是一怔。
都這時候了，太後要去哪裏？
不等兩人開口，昭慶帝從裏間走了出來。
他麵上帶上了一絲疲憊，對宇文宸道：“太後要見見臣子們。”
聞言，宇文宸也流露出了跟昭慶帝之前一模一樣的反應。
他下意識道：“父皇，不可，萬一……”
不等他說完，昭慶帝便打斷了他後麵的話，直接道：“你放心，朕心裏有數。”
既然如此，也就沒有什麽好說的，宇文宸點了點頭，垂眸道：“那兒臣回去換身朝服就過去。”
昭慶帝點了點頭，由德喜攙扶著，轉身上了步攆。
在步攆抬起來之前，昭慶帝看向林昔瑤柔聲道：“瑤瑤，委屈你了。”
這句話讓林昔瑤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哪兒委屈了？
怎麽昭慶帝去見了一次太後出來對她說的是這句話。
林昔瑤眨了眨眼睛，還沒有來得及接話，昭慶帝就已經抬手招呼太監起駕。
林昔瑤不知道，這會兒昭慶帝看向她，除了對她這個準兒媳婦兒的疼惜之外，還有一層是對柳如煙的疼惜。
如今昭慶帝看到宇文宸對她的在乎和寵愛，就如同看到了當初他和柳如煙在一起時候的情形。
所以，一時間情難自控，甚至都不想再多說一句話，隻想回到書房密室裏，關起門來好好的陪著他的煙兒。
“皇上怎麽了？”
等昭慶帝的步攆已經走出去了老遠，林昔瑤才拉了拉宇文宸的手，壓低了聲音道：“我覺得皇上的情緒有些不太對。”
聞言，宇文宸搖了搖頭，輕歎道：“他是想母後了。”
聽到這句話，林昔瑤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走吧，跟我回東宮。”
聞言，林昔瑤老臉一紅，她瞪了宇文宸一眼道：“剛剛你才跟皇上說你要回去更衣，還把我帶上……”
這說不過去！
而且，宇文宸等下得去太極殿，林昔瑤又要跟著宇文宸從東宮去太極殿。
雖然她也不願意跟宇文宸分開，但這般形影不離的，總歸不太好，也不合規矩。
“我去重華宮看看寧王妃。”
聞言，宇文宸忍不住輕笑，他點頭道：“好，那等下我來接你。”
“不必……”
林昔瑤脫口而出，但話音才落，卻對上了宇文宸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她紅著臉轉過了頭去，快步跳開。
這一次宇文宸在幽州大獲全勝，也有寧王的功勞。
之前宇文銘就是打算殺了寧王妃嫁禍給朝廷，逼迫寧王謀反。
宇文宸就利用了這一點，對外宣稱寧王反了，實際上寧王早就跟宇文宸一條心，這一次出其不意的繞到了幽州晉王的後方，直接給了晉王致命一擊。
如今邊境戰事已經落下帷幕，也該是時候洗去寧王謀逆的汙名，讓假死的寧王妃重新站在陽光下了。
之前皇後圍城，林昔瑤不但轉移了昭慶帝，也將寧王妃送去了重華宮，讓蕭貴妃照應著。
林昔瑤到重華宮的時候，兩人交談正歡。
“我都聽說了，皇上醒了，太子也沒事了，簡直可喜可賀。”
寧王妃藏不住話，一見麵就朝林昔瑤招手。
林昔瑤笑著走了過去，她點頭道：“是呢，我還聽殿下說，王爺不日就會班師回朝，到時候王妃一家可以團聚了。”
聞言，寧王妃一臉嫌棄道：“誰想跟他團聚了？”
雖然麵上帶著嫌棄，但她眼底裏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太後的情況怎麽樣？”
蕭貴妃站起身來，拉著林昔瑤坐下，含笑讓宮女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林昔瑤抬手接了過來，搖頭道：“情況不太好，我剛從仁壽宮出來，聽說太後要在太極殿召見群臣。”
話音才落，就見蕭貴妃皺眉，她眸子裏帶著一縷擔憂看向林昔瑤道：“那太後會不會說些什麽？”
已經這種時候了，萬一太後抱著反正也活不成的心態，當著群臣的麵說些對林昔瑤或者宇文宸不利的話，該怎麽辦？
聞言，林昔瑤搖了搖頭，捧起了茶盞，微微一笑道：“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皇後連妖女的帽子都給我扣了，還會傳出什麽更不好的話來？”
說起這裏，宇文宸輕歎了一聲，篤定道：“而且，我也相信皇上。”
之前昭慶帝看向她的眸子裏分明有歉意和憐惜。
對她那樣好的昭慶帝，怎麽可能允許太後說出什麽不利於她和宇文宸的話來。
昭慶帝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有他的盤算和安排。
“是皇上同意的就還好。”
蕭貴妃點頭。
一旁的寧王妃也道：“是啊，皇上待瑤瑤是真的好。”
說到這兒，寧王妃打趣道：“也不怕貴妃娘娘吃味，我覺得皇上待林昔瑤跟婉婉都差不離呢。”
何止差不離，甚至比宇文婉更好。
隻是這句話寧王妃沒有明說。
但即使不挑明，蕭貴妃也是知道的。
她捧著熱茶，笑道：“那是自然的，畢竟瑤瑤是太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準太子妃，將來的一國之母。”
“娘娘……”
被蕭貴妃和寧王妃兩個長輩這般打趣，林昔瑤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捧著茶盞紅著臉，連眼皮都不好意思抬。
就在這時候，外間響起了一道小太監尖細陰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