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茶酒之肆
山野旁的小茶肆,那個垂垂老者仍然守在茶爐旁烹著茶。
熹微的山光映在他的背上,更是顯出其背之駝。
這茶肆亦不知何時所造,它孤單單地佇在山邊,亦如孤單單地老者。
此刻老者的眼裏隻有茶,而自茶爐氤氳之中,卻可辨見老者眼中似有霧,一絲絲霧聚攏而來,便成了淚,可這淚卻隻在其眼眶內打轉,好似永遠不會跌落下來。
“你來了許久了,為何還不進去坐下喝杯茶呢?”
老者突然道。
“哈哈……果然是世外高手,居然早已知道老夫來了多時,好,老夫這就進來坐下喝杯茶。”
是“鷹麵郎君”陰揚,他又找到了這間小茶肆,仿佛這間茶肆之茶很是好喝,隻要喝過一次就是一生難忘。
可是這間茶肆其實算不上一間茶肆,它隻有一間茅草屋,可是這間屋子卻不是喝茶的,喝茶的地方卻是在屋前的小空地上,頂上隻不過蓋了個茅草棚,棚下卻隻有一張破破爛爛的小木桌,桌上永遠就隻有一隻碗,亦不知這隻碗是用來招待客人的,還是主人自用的,因此,這間茶肆想必是沒有客人來的。
可是,陰揚已然坐下,且是極有耐心地等待老者將茶烹好。
“茶好了。”
隻見老者極為小心地從爐上提下茶壺,轉身就朝茶桌走來,且走得極慢,隻因他太老了。
陰揚正想去幫他,可是他卻已到了桌旁,很快地就倒了茶在碗中,那茶渾黃不清,聞之無味,嚐之呢?不知味,隻因這茶你嚐不到。
因此,這世上往往是嚐不到的東西是最有味的,越是嚐不到,越是想去嚐,但去始終是嚐不到,那味就始終在勾引著你,因此,你就不得不再來,下定決心地要嚐到這茶。
可是,陰揚沒有決心,卻有耐心,他並不急於去嚐,而是始終端坐在那裏,在等待著什麽。
“你為何還不喝茶?”
老者佝僂著身軀,好奇地望著他。
“等你先飲。”
陰揚道。
“怕茶中有毒?”
老者道。
“不是,老夫不想爭。”
陰揚道。
“你不是一直在爭嗎?”
老者道。
“你知道我在爭什麽嗎?”
“什麽都要爭。”
“哈哈……你像我一個故友。”
“一個故友?哪裏像?”
“哪裏都不像。”
“那為何說像?”
“就因為哪裏都不像,所以才像。”
“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難道你偏要將那黑的說成是白的?”
“哈哈……那日是不是你潛入了我的山莊?進入我的密室?你想要做什麽?”
“你不是想要喝茶嗎?”
“你算是承認了?”
“哦,你說什麽?哦,你已喝過了茶,那好,這茶我來喝。”
“好吧,總有一天你會說的。”
“嗯,這茶好喝,總有一天你會喝的。”
老者已然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茶。
倏地,陰揚一隻手便抓住了老者的端茶之手,運兩成功力入內,壓下老者的手腕,那老者已是呲牙咧嘴,連聲叫痛,不能自持,且茶碗重砸於桌,水濺其一身。
看來,這老者確無一點功力,探其內息粗重,脈象緩弱,外亦無硬功,稍施力便疼痛難當,莫非看錯了人?
“告辭!”
“鷹麵郎君”陰揚鬆下老者手腕,遂長身而起,抱拳道。
“不送。”
老者以另一隻手使勁地搓揉著這隻被壓之手,卻仍能出口成禮。
……
“你的故友不是皆已死於非命了?”
待陰揚走得很遠了,老者竟邊飲茶邊喃喃道。
……
“你打算就這樣一直跟著我?”
豹五頭也不回地道。
“我不是早就說過,我已無路可走了啊,我不跟著你,那跟著誰呢?”
跟在後麵的靜鏡噘著嘴道。
豹五停下來,並回轉身,望著她道:“你沒有爹娘嗎?”
靜鏡搖著頭,眼裏已有了淚水,可憐兮兮地道:“沒有。”
豹五歎道:“唉,又是一個無爹無娘的可憐蟲。”
“哎,你要去哪裏?豹公子,等等我嘛,等等我嘛!”
突然間,豹五已走得很遠了,大街上的人群已快要將他淹沒了,靜鏡是急得連腳步都邁不動了。
“你不是昨晚一個人吃了五六碗飯,二十個白饅頭,兩隻燒雞,兩隻鹵鴨,一隻醉鵝嗎?為何走得如此之慢?”
豹五停下來,等靜鏡走近了,就跟她算了昨晚的舊賬。
“哪有啊,明明我昨晚上隻吃了一碗刀削麵,哪有你說得如此誇張啊,你說,這些是不是你吃了,吃了居然還賴在我的身上,好啊,你總是欺負我,欺負我,我,我要報仇!”
靜鏡將昨晚之賬又重算了一遍。
豹五笑道:“報仇?如何報仇?”
靜鏡眼珠一轉,道:“有了,就讓你現在請我吃兩隻燒雞,兩隻鹵鴨,一隻醉鵝,如何?”
“好啊。”
豹五很爽快。
“那去哪裏吃?”
靜鏡問道。
“喏,就這裏嘍。”
豹五指著眼前一座酒樓道。
“哦,醉仙樓,好,就這裏,我們進去吧。”
靜鏡隻見眼前一座兩層高的酒樓格外的引人注目,因為這座酒樓幾乎皆以赤色為主,這真就好像醉仙一般,喝下千杯,臉上通紅,醺醺地立在那裏。
入得酒樓二層,二人憑窗而坐,竟可以俯看街上人群,及各種攤販,花花綠綠,煞是刺眼。
“二位,請問在下可以坐下嗎?”
豹五猛轉回頭一看,竟是那臉白無須的慕容掌櫃。
豹五尚不及開口,他竟已坐下,此是一四方桌,三人一人居一方。
“小二,就照這位公子說的一樣,燒雞兩隻,鹵鴨兩隻,醉鵝一隻,米飲五六碗,白饅頭二十個,再添上好的花雕酒兩壺,喏,這是一錠銀子,暫且收下。”
慕容掌櫃竟將豹五的話一字不漏地說與了酒保,酒保笑盈盈地收下銀子,飛快地下去備酒了。
靜鏡很是驚訝,但心內居多的還是驚喜,這來酒樓喝酒,居然還有貴人付銀子,真是有好運啊。
“慕容掌櫃的,為何如此客氣?”
豹五問道。
“哈哈……想不到你居然認得在下,豹公子。”
慕容掌櫃笑道。
“你也認得在下啊,還對在下如此客氣。”豹五道。
“哈哈……隻因你是豹公子啊,哈哈……”
慕容掌櫃大笑道。
此時,酒菜已上,慕容掌櫃便為豹五,靜鏡滿上酒碗,亦為自己滿上,正待端碗相敬,卻見一柄利劍朝他刺來。
來劍很快,桌上三人無一人察覺。
劍已到慕容掌櫃的咽喉,卻停下了。
豹五定睛一看,那出劍之人竟赫然是“常勝將軍”。
“你……”
“啊!”
卻見“常勝將軍”的腰際突被另一柄利劍穿透,那鮮血自其腰間濺射而出,竟射入了花雕酒中,那酒驟然間變得血紅,“嗖”地一聲,是劍抽出了“常勝將軍”的腰際,“啪”地一聲大響,是“常勝將軍”頎長的身軀倒撲在四方桌上,那一桌的佳肴卻被他盡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