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溫柔之鄉
燈火熒煌中，“翠煙樓”前人流如織，進出此樓的多是些達官顯貴、逍遙浮浪公子，這般人錢權在握，閑日居多，因此除愛光顧賭坊外，亦偏愛這鶯鶯燕燕花紅柳綠的煙花之地，而他們卻稱之為“溫柔之鄉”。
隻因此處有家中沒有的靡靡之音，有家中沒有的軟語咬耳，不過，最讓這些男人流連忘返的是一種追逐新獵物的好奇與刺激，況且這些“獵物”又是一等一的美得不可方物，男人的征服欲望在此可大展拳腳，不受那家中悍婦的死纏爛打，於是，哪一個男人不想為之呢？隻不過，男人有分高下，高高在上者可享盡人間之趣，低眉順眼的就隻能老實巴交地耕好家中的田地。
“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子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昏雨。斜插玉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
是一歌妓斜彈琵琶輕吐詞曲。
“嗯，好曲，我的心肝呀，你可比那蘇小小要標致百倍哦……”是難聽的男人粗沙般的嗓音，“再換一曲……唱得白一點，咳咳……”。
“你這老鬼，許久不來看妾身，妾身還真以為你變成老鬼了。”
“咳咳……小心肝呃，你沒變成鬼，我怎舍得死呢？咳咳……”
“你真是一個死鬼……”
“別死不死的，老子今天是來聽曲的，快，給老子唱曲，咳咳……”
“死相……”
“快唱！”
隻聽琵琶聲起，一曲綺麗唱腔即出：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好曲……”
“嘭！”的一聲，門，被劍劈開了。
一柄沉重的無刃劍，一個雙臂粗壯的少年撞了進來。
“啊！”是妓女的驚叫。
“你……”是老鬼的驚怵。
“哎呀呀！崔老鬼呀，崔老鬼，你這財神爺，你是招誰惹誰了，這個莽夫，這個野小子，真是一頭牛哇，我老婆子是拉都拉不住，他硬是要往洇脂的房裏闖，這，這不是，哎……”
氣急敗壞的老鴇罵罵咧咧，手指指少年，又指指房門。
“老娘哎，他可不是一頭牛啊！”
崔老鬼忙丟給她一錠銀子，擺擺手，讓她退去。
老鴇當即收回滿是褶皺又勢利的手，撿起銀子提起小腳“登登登”地就跑下樓去了，哪管你的死活。
“豹少俠，你這是為何啊？難不成是為了，為了洇脂？”
“是的！”豹五看看那滿臉搽滿白粉遮蓋自然之美的洇脂，很肯定地道。
那洇脂應是為這汙穢之地所染，因此“以醜為美”，如能拭掉臉上白粉，亦是一個世間少有的美人。
此時，她已是縮在了崔老鬼的身後，琵琶撒在地上。
“不對啊。”崔老鬼整張胖臉上都是不解。
“對啊，她是翠煙樓的頭牌，人盡可夫，憑什麽你崔老鬼要一人獨占，啊！”豹五的無刃劍已架在了他的肩頭上。
崔老鬼好似當作無事一般，一張胖臉陪笑道：“哦，小的明白了，豹少俠今晚是要洇脂陪你啊，那好，這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少俠年少成名，血氣方剛，想要找美人，確是應當，不然也枉稱英雄好漢，好，小的一向義氣當先，既是兄弟想要我的女人，我亦拱手相讓，我這就退位讓賢，出去透個氣，如何？豹少俠可把劍放下了嗎？”
豹五冷笑道：“不能放。”
崔老鬼當即一張胖臉發青，道：“兄弟這又是何意啊？”
豹五在劍上又加了兩成力，道：“你也得留下。”
崔老鬼惱羞成怒，道：“好小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別以為老子是吃素的，老子用劍殺人時，你還在娘胎裏呢。”
豹五冷冷道：“好，來殺。”
崔老鬼一抖盡是肥肉的肩膀，居然把豹五的無刃劍抖開了，他又順勢護著洇脂退到了牙床邊，把洇脂扶倒在床上，自牙床雕花突起處摘下一柄劍來。
好一個身手敏捷的胖子，動作利索，反應靈活，功夫了得，真令人意想不到啊。
隻見他掣出劍來，就刺向豹五，豹五待他近得身前，隻用無刃劍一格，便擋開了他的來劍，崔老鬼見刺其不著，又變換招數，待到豹五身前，又變招數，看似刺向豹五麵部，卻又砍向他的左肩，豹五卻挺劍擊其腋下，竟擊中了，那崔老鬼倒退一步，掌中劍險掉地上，隻是豹五以為剛才好似擊在棉花上一般，軟得很，原是崔老鬼一身肥膘，無刃劍擊中於他，卻是無甚作用。
崔老鬼亦是驚駭，這少年膂力真大，我這肥大的身軀他居然推得動，不行，我得使出殺手鐧來。
他掄起利劍，刺出朵朵劍花，刹時，變幻出數十種招式，從不同角度攻向豹五。
“陰陽劍法？你與‘鷹麵郎君’是何關係？”
豹五似已看出端倪，大聲道。
“少廢話，看劍！”
崔老鬼不敢搭話，卻徑直用劍朝豹五刺來。
豹五眼前劍影極多，一時竟拿不準哪是實，哪是虛，在劍光重重之中卻見豹五快速出劍，這一劍實如雷霆萬鈞，勢大力沉，就算前麵是錚錚鐵石亦可劈開，何況是那一身肥肉的老鬼。
“咣”的一聲大響，劍掉在了地上。
那洇脂竟坐在床沿，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崔老鬼一張胖臉如被開水燙過的豬頭一般，熱氣騰騰，汗水直流，其拿劍之手無力地垂下，掌骨似要裂開一般，而無刃劍又架在了他的肥肩上。
“說，快說，你與那陰揚是何關係？”
“是主……啊……”
豹五見崔老鬼那似肥豬一般的龐大身軀轟然倒塌在地，血，自其背後汩汩而出，而那一身肥肉躺在地上兀自抽動不已，那肉竟像那水中漣漪一般，一圈一圈地在淌動。
正看間，又有一柄劍向豹五刺來，豹五轉眼一望，居然是，居然是“洇脂”！
劍從何來？但見地上琵琶已然碎裂，原是藏於琵琶中的一柄兩尺短劍。
她居然會用劍？且用劍刺死了她“心愛”的崔老鬼，還要用劍刺豹五，這是何故？
不及細想，來劍已臨麵門，豹五以無刃劍一挑，便挑開了她的劍，又順道向前一劈，看看已劈中了她，可這女子很是狡猾，竟自劍下逃開了，並奪門而去。
豹五亦奪門追去，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這酒令聲聲，淫浪層層的花柳之地，留下一路“瞪大的醉眼”與“顫動的花枝”。
“啊呀呀！殺人啦，死人啦！”隻聽得老鴇大聲尖叫。
不曾想，這滿是妖冶婦人之地的溫柔鄉亦有重重劍影。
亦有人在此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