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漠斷魂(下)
浩瀚無垠的大漠上那一輪紅日已悄然西沉,冷風乍起,塵沙彌漫。
鍾無虞三人隻得下了駱駝,找一大沙丘後,掏了些幹糧給駱駝吃了,又喂了些水給它們,便坐臥下來。
那蠢貨又去撿了些幹糞來,漸漸地燃起了一堆火來,三人便稍覺身上暖和了些。
這大沙漠啊,真是吃人的地方,亦不是人呆的地方,白晝裏熱不可耐,黑夜裏冷不能忍,且還有流沙、飛丘,就算身懷絕世神功亦會栽倒於此,連那訓練有素的軍營士卒亦是馬失前蹄,葬身黃沙。
可憐那掌櫃的,雖剁了無數的人肉,可亦是有那淒苦的前因,以致心誌失常,做出惡障,雖說會遇報應,可是,唉……
本是天生麗質,自然美胚,卻皆付之這滾燙而冰冷的黃沙之下。
哎,真是天妒紅顏啊!
鍾無虞不禁在心內如此歎道。
“鍾公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是在想我的主子,掌櫃的吧?”
蠢貨道。
“嗬嗬,說你是蠢貨呢,亦不蠢啊!”
鍾無虞和衣躺在沙上道。
“嗬嗬,嗬嗬,那,那個,鍾公子,我們要改變趕路的時辰。”
蠢貨改了口風道。
“為何?”
冷雪插話道。
“哦,這位仁兄,你有所不知,依我等現下的行程,曉行夜宿,那是死路一條,隻因白日裏烈日甚毒,且所剩水袋已然不多,如此這般是決計不行的,而改為夜行曉宿,既能避下空中火輪,又能省下飲水,二位公子,以為如何?”
蠢貨一口氣將話說清了。
鍾無虞點頭道:“你這蠢貨,還真不蠢啊,好,就依你之計,我等馬上動身吧。”
“好!”
“好!”
三人翻上駱駝雙峰之間,迎著空中冷月,逶迤前行。
“冷兄,你為何會突然出現?”
鍾無虞道。
“我迷路了。”
冷雪道。
“你追上了他們沒有?”
鍾無虞再問道。
“鍾兄,我自離洛邑之後,就一路急馳,日夜兼程,途中換了數十匹好馬,直追那慕容掌櫃,可是,總是會落後於他們一兩日,直到了那‘回頭客棧’,那慕容掌櫃的在那耽誤了一些時日,因此被我追上了,可是,待我要救鍾夫人時,卻著了那客棧的道了,險些就成了那碗中肉了,在下亦記得,那日操刀之人便是這蠢貨,在下本想於這些時日結果了這蠢貨,可是,在下見他雖是操刀手,卻亦是心地不壞,且救了鍾兄你,我就暫且放下了殺他之念。”
冷雪將這一路之事盡數道來。
“難怪,我見這蠢貨一直不敢正眼看你,嗬嗬,冷兄,別說是你,就連我也著了他們的道,差點送命,有一時,我也想一劍殺了這蠢貨。”
鍾無虞笑道。
“哦,哦,哦,你們兩個公子,都有……殺我……之心……我……”
蠢貨嚇得直想下駱駝了。
“哎哎哎,我說你這蠢貨,你這會想逃跑,能逃得了嗎?你不是都見過我們兩個出劍嗎?厲害嗎?你能在我們兩個的劍下逃走嗎?”
鍾無虞笑道。
“哎哎哎,對對對,我見過你們兩個出劍,那,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劍法,厲,厲……害……”
蠢貨囁嚅著道。
“蠢貨,說你不蠢,你也是蠢,你,還想要逃嗎?”
冷雪道。
“不,不,不逃了。”
蠢貨隻得如此說道。
“哈哈哈……”
鍾無虞與冷雪一並仰天大笑,聲入那夜空冷月之中。
三人又並驅前行了。
“冷兄,就因你著了黑店的道,所以才又脫開了他們,讓他們繼續前行了。”
“對,至少,我落後了他們三日的行程。”
“哦,再加上你沒有向導,你踏入這無邊沙漠,就不禁迷路了,因此便原路返回了。”
“對,在返途中,我也差點喪命。”
“那你為何還沒喪命?”
“意誌力。”
“意誌力,哦,我相信,冷兄的意誌力是夠強的。”
……
紅日東升,紅日又西落,冷月西上,冷月又東降。
鍾無虞一行三人夜行曉宿,直是行了數日數夜,三人俱是身疲力倦,手酸腳軟了。
“蠢貨,我們走的這條路,對嗎?”
鍾無虞問道。
“鍾公子,應不會錯,我們走這一路上,我是細看了,那風沙雖會吹散掩蓋駱駝蹄印,但那牲畜幹糞猶在,就算連那幹糞不在了,亦有那一幫人留下的痕跡。”
蠢貨又不蠢了。
“好,言之有理,看來我們確是走得沒錯。”鍾無虞笑道,“那,你估摸著能追上他們嗎?”
“鍾公子,照這一路來看,我們已是落後了他們二十餘日了。”
蠢貨道。
“二十餘日了?二十餘日了?二十餘日了?”
鍾無虞聞言將此話不斷地重複著。
“對啊。”
蠢貨不明白他為何會如此叨念。
“那,那,她會在哪裏?她,會在哪裏?她,還在那裏嗎?”
鍾無虞眼中噙著淚,哽咽著道。
“她,是誰?”
蠢貨問道。
“他夫人。”
冷雪道。
“他夫人,莫非鍾公子他夫人在那夥人手裏?”
蠢貨突然之間想到了。
“聰明,蠢貨。”
冷雪道。
“那我們快趕路吧。”
蠢貨道。
……
又是一個寒意透骨的冷夜。
鍾無虞三人正在火堆前休憩。
他們的水所剩無幾,他們的食糧已消耗將近。
可是,人,他們還未追到。
她,是生是死,是被利劍刺死,還是被這黃沙吞沒,至今未知啊。
不覺間,鍾無虞已然睡著了。
可是,驀地,他自沙上跳起來,就朝遠處狂奔而去,一路狂奔。
冷雪與蠢貨見他如此,一時不知所措,就在二人轉醒過來之時,鍾無虞已然在沙丘上奔去了十幾丈遠,二人這才急追而去,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才讓他如此動作。
可是,二人突見奔在前麵的鍾無虞停了下來,二人也趕至他身後停了下來。
不過,在這二人望向前方的時候,二人明白了鍾無虞狂奔的原因。
隻因他們二人看到了在他們的前方,有兩夥人在絞殺撕打,其中一夥人著的是中原人的服飾,而另一夥人著的明顯是胡人的衣衫,且見他們掌中所執的兵刃甚是奇異,有銀色彎刀,有似斧又像錘的,有似槍又像矛的,有似劍又像簡的,且,他們的招式甚是怪異特別,那些中原武夫哪是他們的對手,一個個盡被他們收拾了。
而鍾無虞隻是在遠遠地望著他們在那裏鬥殺,遠遠地望著他們自活人變成了死人,遠遠地望著他們的鮮血撒在銀白的沙上,是那樣的耀眼。
陡然間,在鍾無虞的眼裏出現了一人,此人是——慕容掌櫃,他正被數個胡人圍絞著,但見他的那張白淨少須的臉上亦沾滿了沙塵,長發已是散亂,看來他亦是走到了窮途末路。
可是,就在這“末路”之際,他亦看見了鍾無虞,他便盡全力拚退那數個胡人,盡力朝鍾無虞奔來。
但,卻有一個胡人急撲向於他,以掌中的那似斧又像錘的兵刃擊在了他的後背上,令他負痛撲倒於沙上,他立即又翹起頭來,伸手望向鍾無虞,期望他救他。
可是,鍾無虞是無動於衷。
那胡人又舉起兵刃狠狠地砸向“慕容掌櫃”。
“當!”地一聲,胡人掌中的兵刃卻飛落於幾丈外的沙上去了。
在他還未醒悟之時,卻有一柄長劍刺在了他的腿上,他痛得如殺豬般地嚎叫,卻被踢倒在地。
撲在沙上的慕容掌櫃卻笑了,因為救他之人是——鍾無虞。
隻見鍾無虞如疾風一般,挺劍刺倒了十數個胡人,直到,他看到了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竟赫然是他日夜思念的人兒——他的結發妻子——藍玉。
她,瘦了許多,憔悴了許多,身上的衣衫是破爛不堪,臉上、發上、手上布滿沙塵,且皮肉上現出一條條血跡。
她是怎麽了?受傷了?
她那一雙仍舊美如玉的妙目裏是飽含著淚水,且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時間在此刻凝結。
鍾無虞突朝她奔過去,可是,卻有十數個胡人一擁而上攔住了他。
同時,他看到了她陡然間往前倒撲於沙上,掙紮不起,他想闖過阻攔奔過去,可是,那十數個胡人伸出十數去奇異的兵刃將他生生地攔住。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見有四個胡人將他的結發之妻抬起,朝另一端極奔而去,眨眼間,已然奔去了二十幾丈遠。
鍾無虞奮力衝出重圍,待要去追,卻見那四人將藍玉拋至一匹馬上,馬上端坐一人,應是這些胡人的主子,他回頭一瞧,給了鍾無虞一個輕蔑的笑容,便一拍馬鞭,那馬遂奮蹄往前奔去。
鍾無虞在其馬後拚命追去,卻是無法追上,他,無奈地停下,亦無奈地又無力地跪在了黃沙之上,抬起頭,仰天痛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