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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籌碼

  驚恐中帶著祈求的眼神,直勾勾的望著我,仿佛要將我看穿。


  血……到處都是血跡,我驚恐的往後退,那血水就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路追著我而來,再怎麽拚命的逃跑,卻依舊抵不上它蔓延開來的速度。


  “你為什麽不救他?”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商攬月淒厲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猛然轉身,那慘白陰鬱的臉帶著死亡的氣息,就這麽跟我麵對麵的貼著,刺骨的森寒直穿透皮頭浸潤骨髓。


  “對不起……對不起,我救不了他……對不起……”


  “你太惡毒了!”她眼角忽然溢出淚花,涓涓而下的全是猩紅色,嚇得我轉身跑開,可四周卻已經被血水漫開,我已經無處可逃了。


  “敏敏……敏敏,你醒醒!”


  渾身冰冷,汗水浸濕的衣裳甚至是蓋在身上的被褥。


  我……做噩夢了!

  床邊的人急忙伸手擦了擦我的額頭,一隻手還緊緊攥著我滿是汗水的手,嘴裏重複著,“沒事了……沒事了,隻是噩夢而已。”


  緩過神來,我心中的恐懼卻越發的明顯。


  房名宏是君然安插在賀州的暗衛首領,這一個多月與我互通消息,也告訴我當初靖平並未離開賀州,隻是做了個障眼法欺瞞司馬霖,以便後麵的便(bian)宜行事。這一切都是君然的主意,但卻是月娥親自帶消息潛入賀州的,所以靖平才深信不疑。關於外麵的戰事他說的不多,隻是我一再追問,他才勉強透露。我的十萬兵馬在展廷玉、魯叔和一幹老將軍的帶領下阻擊了來自東南麵的叛亂,徹底打亂了司馬霖左右夾攻的計劃。


  會不會是我這個月問的太多了,他的行蹤才會暴露?


  蜷著身子躺下,我將自己埋在冰冷濡濕的被子裏,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蕩著自己冰冷的聲音——你的奴才,愛怎麽處置便怎麽處置,與我何幹?

  “敏敏,我讓人去取來新的被褥,你先別睡。”薑朝恩將我拉了起來,抓著我胳膊的手微微一怔,臉色立刻拉了下來,“還……還是先泡個熱水澡吧!”


  “我是不是很冷血?我親口對司馬霖說隨他處置,我親眼看著房名宏在我麵前被千刀萬剮,那一刀……一刀……一刀,就好像剮在我身上一樣,好痛,比被穿琵琶骨還痛。”抱著胳膊,一陣一陣的寒意不斷席卷全身,“我怎麽可以這麽對他?她會恨死我的。”商攬月一定會恨透了我的。


  “不是你的錯。”他急忙將我從床上抱了下來,溫熱的狐裘鬥篷蓋了上來,隻是沒有片刻,我又冷的瑟瑟發抖。


  “放開我,你快放開我。”推了推他,我踉蹌著險些跌倒。撐著桌子的手還不免顫抖,“你走……趕緊走,叫蘭音也走,不要在靠近我……不要碰我,走!”


  “敏敏,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沒了武功,我就是個廢人,連薑朝恩也推不開。隔著狐裘鬥篷,他緊緊箍著我,聲音婉轉低回,一遍一遍在我耳畔回響,“這不是你的錯,我也不會有事的,謝謝你擔心我,我不會出事的,也不會讓你有事的。”


  不曾想過,自己的身子竟這樣孱弱。一場血腥的殺雞儆猴,就讓我幾近崩潰,這一病竟然纏綿病榻兩個多月,每日裏不是喝藥就是針灸。院子裏的人甚至私下裏討論我是不是瘋了這一極具八卦性的熱點問題。


  肚子越來越大,大夫往來也越發頻繁,薑朝恩每天晚上都回來吃飯,固定時間出現,固定時間離開,這一切風平浪靜的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可我卻嗅到了一絲危險氣息慢慢逼近,隨著肚子裏孩子一天天長大,想要離開的念頭越發的緊迫,難以想象,如果有一天這個孩子因為我的緣故而被司馬霖處決了,到那時我大概真的會如那些傳言一般徹底瘋掉的。


  想念君然的念頭從未如此強烈,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可以不似一般小女兒家忸怩。想念的話放在心底就好,初來賀州之時還未覺得,武功盡廢的晚上腦海中隻剩下他的影子。什麽時候,一個名叫司馬君然的毒藥已經深入骨髓,而如今……吃飯時,對麵坐的是他;睡覺時,床前看著我的是他;喝茶時,調笑著叫我倒茶的是他;看書時,吵嚷著讓我研墨的還是他。


  有時候嘴角不自覺的裂開,笑卻達不到眼底,笑過之後,更覺得滿心淒涼。我算計別人,最後也落得被別人算計的地步,這個周圍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不說話久了,我都快忘記該怎麽說話了。


  自從房名宏被處決了,齊王府的院子固若金湯,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我徹底和外界失去了聯係。


  六月末,暑氣一浪高過一浪,我的肚子也越發的大了。大夫總勸我擺正心態,不能太過操勞。其實我根本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何來操勞一說,勞累的隻是心而已,那種被世界隔絕開來的茫然,讓我無法停止胡思亂想。雖然隱隱覺得這場戰終究是君然占上風,但是司馬霖的殺手鐧至今未出,以後的是怎麽也說不準,叫我如何安得下心。


  肚皮忽然一動,有些隱隱的痛,轉瞬即逝。我欣喜的摸著鼓鼓的肚子,“他踢我了。”


  一旁大老大夫捋了捋胡子,笑起來更顯得慈眉善目。


  “孫大夫,有一次是李大夫來給我瞧得,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這幾日我想了許多,回想起當時的情形,那纖長挺拔的身姿,眉宇之間的氣度如此熟悉。隻因為一頭銀發和平淡無奇的臉,我一時竟沒有認出來。


  君然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嗎?

  老大夫愣住了,臉色不好,身子好似也因為緊張而僵住,許久才道:“我……我不知道,當……當初是他們拿刀架在我女兒脖子上逼我同意他來代診一次的,如果開錯了什麽藥也跟我沒關係。”


  “沒有,他沒有開錯藥。”我鬆了口氣,安慰的笑了笑,“孫大夫不用緊張,李大夫的醫術也很好,我隻是一時想起來便問了問,沒什麽的。今日之事孫大夫還是忘了吧,以免……以免召來殺身之禍。”


  日子臨近生產,大夫就越發的焦急,因為齊王放話了,一定要母子平安。我似乎明白了司馬霖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悔恨。


  如果當初我忍痛落胎,或許這孩子就不會一出生就成為別人威脅自己親生父親的籌碼了。


  “他並不知道我有這個孩子,即便知道,以他對你的了解,想必也不會相信你。”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幾個月一來,這是我跟他說的第二句話。第一句害得房名宏慘死,第二句呢?代價會不會是我和這孩子的命!

  司馬霖自斟自飲,猛灌了幾杯酒進肚,秀眉微挑,雙眸中滿是算計,“他知道,這麽有本事在我府上安插眼線,又怎麽會不知道你懷了他的孩子這麽重要的事情呢?


  你知道嗎?除了那個叫房名宏的,我還抓到了六個,至於還有沒有了,我至今都不敢肯定,所以你的孩子早就不是秘密了。”手緩緩伸過來,險些就能摸到我的肚子。


  我嚇得急忙站起來後退閃開。


  他也不惱,隻是再灌了一杯,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不認也沒關係,不就是死一個無關緊要的孩子嗎?既然不是他的,他自然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你……簡直喪心病狂。”我恨不得上去給他一拳,可是方才一個激動,肚子又開始疼了,那種收縮拉緊的感覺一陣一陣的席卷我,疼得我連站立都很困難了。“疼……好痛。”


  “你怎麽了?”輕佻的語氣冷冷的問道。


  “肚子疼!”我伸手拉住他的長袍,“好痛……叫大夫……叫大夫!”


  確定我不是裝的之後,他才緊張起來。生平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情,我和他都是手足無措的。疼痛已經讓我無法思考,隻是任由好幾個人將我抬上床,屋內迅速拉起了重重帷幕,那厚重的似乎毫不通風的環境就是如今我所處的地方。


  恍惚間隻聽見‘用力’,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趕來的中年婦女,一手抓著我的胳膊,一手在我的肚子上按壓。本來已經痛得要死,她還這麽有一下沒一下的按著,痛得我隻想殺人。


  “不要喊,用力啊!”那婦人周圍的婢女們進進出出,熱水散發著氣暈,本就悶熱的地方顯得更加難以透氣。


  我已經全身濕透了,汗水順著皮膚滑下的觸感那樣明顯。


  “拿參片過來,快!”


  “夫人,用力啊,對……就這樣。”


  這樣的折磨簡直慘無人道,我已經分不清是什麽時辰,直到身上本就不多的力氣一點一點的耗盡。


  “我看到孩子的頭了,夫人再用力啊!”


  用力用力,那也得有力氣才行啊,現在就算一劍刺在我身上,我也使不出力氣來了。


  “快參片。”


  “大夫趕緊啊,夫人暈了。”


  沒力氣睜開眼皮子,耳朵裏卻還是這個婦人的嘰嘰喳喳,手臂和腦袋上的疼痛昭示著那些銀針一根不落的用在了我的身上。


  “還差一點點……啊,孩子出來了。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是個小公子啊!”


  我瞥了一眼,什麽都沒有看到,除了那響亮的哭聲直鑽入耳朵之外再無其他。我實在太困了,眼前一黑就毫無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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