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破釜沉舟(1)
經過上一次的會麵,當朝丞相如今有事沒事就會提著一包聖上賞賜的上好貢茶往劉江那破落戶的小院子裏去,每每都是一臉興奮的來去,搞得其弟趙天恒非常鬱悶。直報怨道:“要是那院子裏有個天仙也就算了,可那裏住著的是個實打實的男子,我就不明白大哥成天高興個什麽勁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失望的搖了搖頭,“你這個成天就知道拆遷建造的木頭,自然不知道千金易得知己難求的道理啦。你哥是皇上器重的人才,劉江又是個博學多才的當世才子,他自然要去親近親近!難不成天天對著你?到時候這一肚子文墨隻會少不會多!”
“你……得得得,就你聰明,這會子找我又出什麽壞主意?”他不耐的推開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似是很嫌棄,眸光中又帶著意思驚恐。
“這麽說你要幫忙咯?”我興奮的湊過去
他忽的站起來,連連後退,險些撞上禦書房外的白玉欄杆上,認命道:“請問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嗬……這倒沒有。”我伸手想要拉他回來,站的這麽遠,怎麽能聽見我要說什麽呢?
“咳咳!”
我轉頭看向來人,再回望了趙天恒兩眼,迅速將腦袋扭回去,“你怎麽來了,特使的事決定了?”
撤藩的聖旨於七月底頒布,朝臣們商量了許久也沒有定出個特使人選。所以這事一拖就拖到了下朝後,幾個心腹大臣圍著皇帝繼續商量。趙天恒很沒義氣的的當即下跪告退,奈何再快也快不過我。
“罷了,你把事情交代好了再回來禦書房吧。”君然輕笑著搖了搖頭,手不輕不重的捏了捏我的,這才饜足的轉身離去。跟在其身後的小賈趁機朝我做了個鬼臉,至於小秦子,那戰戰兢兢擦汗的模樣當真搞笑。
“不跟你開玩笑了。”板起一張臉,我難得對他嚴肅道:“交代你的事情已經寫在這封信裏了,有什麽不明白的你也可以拿著信去請教劉先生,那可是百事通啊,不問白不問哦。”
“是是是,我可以走了吧。”
“滾滾滾。”一腳將他踹遠了些,我迫不及待的轉身跟著方才的背影而去。
禦膳房內新送來的點心還冒著熱氣,兩盞茶端端正正的擺在桌案上。君然半靠著錦榻假寐,眼下烏青依稀可見。我輕輕靠近,手指還沒有觸及他的眼皮,身子就已經被拉著栽倒到榻上了。倚著他的肩膀長舒了口氣,“事情辦妥了?”
“這燙手的山芋沒人肯接,鎮國公是跑不掉的。”說罷,他低頭瞧了我兩眼,“月娥今個送信過來了,說是讓敏佳今日就引你去齊王府。昀嵐探聽到他們計劃好挾持小玉出城,由鎮國公府早就派出城的府兵裏應外合,你……”
“我知道了。”捏了一塊點心塞他嘴裏,免得他又說一堆動搖我心的話,“我已經讓趙天恒帶人跟著特使出發,沿途修築防禦工事和陷阱。這些細節我都已經寫好了,到時候你把圖紙交給帶兵的人,勝算就大多了。”
氣氛出奇的詭異,他摟著我的手慢慢收緊,眸光暗淡,望著我的時候除了心痛憐惜還有濃濃的不舍。我知道他擔心什麽,可是這一次我絕對不能再弄丟小玉了。那丫頭在我心中的地位如何,他清楚的很,所以即便想要阻止,他也在克製著自己。
轉身環抱住他,埋首頸窩,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藥香味,“君然,等我回來。切不可因為我而亂了方寸,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自亂陣腳。答應我!”一向自信滿滿,可如今對手是薑朝恩和司馬霖,那兩人對我的了解不亞於我對他們。所以這一次即便部署嚴密,我依舊沒有十成的把握。
懷中的人半晌沒有吭聲,我隻好再強調了一次。這一回他好似回過神來,低沉渾厚的聲音故意壓得更低似的,輕啄了啄我的額頭,淡淡的嗯了一聲。
齊王府的院子靜謐中透著絲絲的詭異,比起上一次進來更讓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可是看見身邊忽然出現的人,眉頭不由的皺了起來。大白天的,作一身夜行衣打扮,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來幹什麽的嗎?
徐月娥渾然不覺有什麽不妥,大大咧咧的遞給我一把長劍,“你怎麽就不帶一點兒武器傍身?”
“徐大小姐,現在才剛過正午,太陽當空照。你穿一身黑不熱嗎?”扯開她的麵巾,分明看見她臉上漸漸滲出的細汗,“我是被騙來的,照你這身打扮,他們一看就知道敏佳露馬腳了,到時候我還能帶走小玉嗎?”
“嗬也對了……”她尷尬的笑了笑,三下五除二的將這一身夜行衣脫了去,隨手丟進了花壇中。
黑衣包裹下竟是一件騎馬裝,打起架來肯定不會礙事的。這一點她倒是精明的很,至少不會讓自己吃虧。
月娥的出現確然是個意外,所以當下人看見一下來了兩人之後,不免有些詫異,目光在我們之間流連半晌後決定將我們二人都帶進後院。
“薑朝恩呢?我要見他。”執劍抵住那中年男人的脖子,劍身隻有一部分裸露在劍鞘外麵,但卻足以取他性命。
那人倒也沒有被嚇著,一臉淡定的轉身看向我,“正是薑大人讓我領著您進去的。”說罷小心翼翼的推開我的劍,輕笑道:“跟小的進來吧。”
月娥抬腳就要跟進去,我急忙拉住她,壓低聲音湊到她的耳畔道:“你若真想幫忙,就去幫我找一個三四歲大的小男孩,叫誠兒。長得跟白麵團子一樣水靈可愛,模樣嗎有三分像昀嵐郡主……”話並未說盡,月娥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稍稍退後幾步,一個輕功便翻出了圍牆。
那人轉身看了一眼,見我還在便沒有刻意限製逃走的人,繼續往前走去。
整個院子空蕩蕩的,正中央的洗硯池邊坐著一個身材纖長的男子,淡青色的長袍因著他的坐姿而垂掛在地上。白玉冠束發,兩縷發帶在風中飛舞。滿是柔和的目光盯著不遠處玩的不亦樂乎的小男孩,同色的衣裳蹲在地上好似一隻綠油油的饅頭。
恍惚間我覺得回到了從前,薑朝恩還是那個溫柔如水的男子,如美玉般溫潤儒雅,配得上玉儒這個字。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是人人眼中的翩翩佳公子。
“大人,白姑娘來了。”
薑朝恩這才緩緩轉頭瞥了我一眼,嘴角含笑,目光又回到那孩子身上,“帶誠兒先上馬車。”
待到院內人去樓空,他才緩緩走向我,衣炔翻飛,俊美如畫,“跟我來吧。”
“你要帶我去哪裏?”劍柄抵住他的後頸,四周瞬間出現密集的弓箭手,森寒的箭尖全都對準了我,隻等前麵的人放下舉起的手,箭就會破空射來。
我緩緩收回長劍,他轉身衝我笑了笑,“你何時變得這麽膽小?被他護著久了就忘記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了?”
答應了君然一定會回去的,所以行事上難免會謹慎小心一些,沒了以前的衝動妄為,在他看來反而是畏縮不前了。
“隨你怎麽說。”
他伸手拉著我的胳膊,奪過我手中的長劍,“這樣對你對我都安全多了,我引你來自然是給你機會帶走玉兒,總不能讓你們連麵都見不著吧。”
一輛簡陋的馬車,從外形上看毫不起眼,可車內坐著的卻是皇上想要捉拿的人。身邊還坐著個小團子,本來緊張的氣氛就頓時消去了一般。
“爹爹,我們是去見娘親嗎?誠兒好想娘親啊。”小團子邁著顫巍巍的雙腿從座位上爬了下來,因著馬車的晃動一把撲到薑朝恩的懷中。無奈被喚作爹爹的人似乎沒什麽反應,連拉一下的動作都沒有。
小團子鍥而不舍的往他膝蓋上爬,後者終究沒辦法無動於衷,隻能雙手將他撈起來,按坐在一旁冷冷道:“坐正了。”
“你既不耐煩照顧他,又何必將他綁在身邊?”我伸手將那欲哭不哭的團子攬在懷裏,正打算安慰一番,誰知這小團子立刻掙脫出來,真就端端正正的坐著,強忍著淚花。叫人哭笑不得的呢喃著:“我是男子漢。”
對於這個問題,薑朝恩並未回答,隻是淡漠的好像與自己無關,雙手交疊著置於膝蓋之上,閉目養神。
不消片刻,馬車便緩緩停下。簾子被人掀開,光線一下子溜了進來,竟然已經到了西城門。此刻東西走向的京城大街依舊繁華似錦,來往的行人或多或少的采選著商鋪裏活著小攤子上的貨品,叫賣聲亦是不絕於耳。
我詫異的看向薑朝恩,“你是瘋子嗎?這麽光明正大的出城,你以為你自己跑的掉嗎?”
“哼,偷偷摸摸的走,就會被偷偷摸摸的處決了。如今這裏正好,一旦亂起來,街上的百姓便會成為阻擋你巡防營官兵趕過來的一道防線,我就有充分的時間離開。”
“哼,你當守門的官兵是吃素的嗎?”手不經意間將誠兒拉著靠過來一些,目光始終盯著薑朝恩,“你放了小玉,我可以饒你一命。看在……看在你曾經是我夫子的份上。”
不在理會我的話,他伸手搭在車夫的手上,借力跳下馬車,轉身看了我一眼,“我們之間就隻剩下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