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西北軍情
開春二月,寒氣消減了許多,從上元節同君然並肩站在皇城之上的那一刻起,滿朝文武便再也不能無視我的存在,讓我縮在龜殼裏裝聾作啞了。
一時之間辰歡公主未曾香消玉殞的消息不脛而走,也有少數人終是思維發散的想到了前禮部尚書劉平恩,畢竟那是太皇太後下旨為辰歡公主招選的駙馬。
我抬頭望了望在桌前奮筆疾書的某人,不由的蹙起眉頭,“想好怎麽辦了?等劉江回來了,我可就要移駕劉府了。”
某人筆速絲毫不見,抬眼瞥過一個眼神,淺笑道:“你好像一點兒也不著急啊?”
“皇帝不急,太監急死了也沒用。”
“罷了,不和你賣關子了,跟我去見見他吧。”扔掉朱筆,司馬君然撐著桌子起身,腳步略顯虛浮,可轉瞬間又被他掩飾過去。重拾笑顏的他從小秦子手裏接過兩件滾邊毛領大氅,細心的給我披上牙白色的那件。
“我們去哪裏?”
馬車一路緩行,好似沒有目的地一般,隻是在這年節過後重拾繁華的街道上遊蕩。兩旁有叫賣的小販,高高壘起的蒸籠裏升騰起溫熱的煙幕,看著就讓人食欲大增。
棄去馬車,他興趣十足道:“不如我們走過去吧,這一路上的小吃不知道比起賀州的如何?”
提起賀州,難免讓我想起那一年上元節時候的重逢,那時候我對他還懷著一股子怨氣,畢竟是他什麽都不說就把我踢出京城了。可是現在想想,“你那時候出現在賀州是不是因為想我了?”
“是啊。”
已經做好被他狠狠損一頓的打算了,他卻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著實讓我反應不能。
“有人說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對我惦記得緊呢。”
望著他緩步前行的背影,我嘿嘿道:“誰啊?誰敢惦記你啊!”
“天機不可泄露,哦到了。”吃完手裏的包子,他順手從我懷裏揪出一塊帕子擦了擦指尖的油水,“你也擦擦吧,免得失禮於人前。”
推開厚重的大門,裏麵立刻有個小廝迎了過來,乍一看有些眼熟,我疑惑的多看了兩眼,“阿泰?”
“主子好眼力,正是小人。”來人著一身青灰色短襖,半佝僂著身子小心翼翼的關上門,這才隨我們過來,“爺,劉公子正在裏麵,小的這就去請他出來。”
“不必了,我親自去找他。”說罷便拉起我往裏走去,阿泰並未跟過來,而是一瘸一拐的往偏院走去。
我好奇的多看了兩眼,直到被提醒門檻時才回過神來。穿過垂花門,長廊盡頭的一間房門被君然推開。房內隻燃了一個炭爐子,溫度顯然不夠。君然的臉色已經煞白,手亦是冰寒刺骨。我有些著急,但自己的手卻被他緊緊的攥著,一時也脫不開身。
屋內的桌案前坐著一道消瘦的身影,蒼白的臉色配上無色的唇瓣,眉宇間綴滿疲倦,眼下烏青一片,臉頰略顯凹陷,整個人看上去卻還有些精神頭。我走進一些,詫異道:“劉江?你怎麽在這裏?”本該在護國寺的瘋子,如今卻一本正經的坐在桌前,手指還堪堪點在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牛皮紙上,字體那樣熟悉,讓我不得不再次審視一遍,“這是……這是靖平的字?”
“嗯,這是西北八百裏加急送來的戰報,境外蠻族來犯,西北戰事膠著,向京城發出緊急求援。送信的士兵在賀州被劫,齊王立即出兵支援,名為支援其實隻是讓賀州的軍隊將西北邊城一代團團守住,圍而不攻,隻是防止靖平向京城傳遞消息。所以阿泰才冒死衝秘密潛出來,隻為了這封軍情戰報。”
“這不是想要靖平的命嗎?”我心下一驚,急忙轉身看向站在身旁的人,“這東西什麽時候送到的?”
“昨天晚上,阿泰冒死將信送達京城。”君然就這一旁的軟榻坐下,這才緩緩開口道:“想出法子了嗎?”
劉江低頭再次掃視這封軍情戰報,輕歎了口氣道,“此事需立即處理,靖平稍有差池,敬武侯難免心生怨恨,即便不會倒戈相向,也斷然不會忠心耿耿了。齊王怕就是打得這個主意,才會對閩江城圍而不攻。這封奏報若是沒有傳出來,到時候靖平出了什麽問題,皇上百口莫辯。”
“那就趕緊派兵去增援啊?”
“豈是你想的這般容易,朝廷剛剛大動幹戈,如今調兵恐怕還有一些時日。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一時三刻恐怕也難籌集那麽多軍糧,即便如今國庫裏多的是錢,買不到糧食卻是一大隱患。”劉江蹙眉針砭時弊,眉宇間似乎若隱若現往日風采。
一進門被我忽略的東西恍然閃現在腦海裏,“劉江……你沒瘋?”
他抬頭回以淺淡的笑容,揉了揉眉心才對我點了點頭,“不得已而為之,希望你見諒。”
“沒事沒事,你沒事就好。”還想問什麽,卻被一旁的人拉住了胳膊,君然引著我坐下,輕啄了口茶,“為今之計最好的就是讓徐家那兩位將軍知道情況,但是敬武侯一向心思縝密,難免會懷疑朕是因著什麽目的而陷害齊王的,所以未必會信。”
“嗯……”劉江長舒了口氣,目光好死不死的盯著我,瞬間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人算計人的時候我是見識過的,就是這樣平平靜靜的眼神,叫那些被算計的人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別這麽看著我,東西給我吧,我去試試。”畢竟曾為師徒,我和靖平之間的關係遠比君然要簡單的多。加上劉江投過來的眼神,我想這一趟自己是避免不了了。
後天就是靖平女兒滿月宴了,我卻攜著帖子提前拜訪,引著我進門的管家頗為緊張,擦了擦額頭幾不可見的汗水,戰戰兢兢的領著我一路往偏廳走去。
師傅著一身絳紫色常服,正端著杯茶淺酌,目光卻從未離開過手裏的書籍。聽到管家通傳,輕嗯了一聲,這才抬頭看向我,“今天怎麽有空出宮?後日才是秀妍的滿月酒宴,怎麽……今日前來是不是有事要說?”秀妍是靖平尚在繈褓中的女兒閨名,算是師傅所賜。
“師傅不愧是料事如神啊。”笑嘻嘻的湊過去,目光瞥了瞥廳裏杵著不動的管家。
師傅抬眼,順著我的目光瞥過去,徐府大管家隨即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可以說了吧?什麽要緊事?”
歎了口氣,沒想到有一日見到師傅,我也需要裝模作樣的惆悵一番,“我之前在賀州待過一段時間,這事師傅應該知道吧?”見他點了點頭,我這才小心翼翼的掏出那張牛皮紙,“這是靖平派阿泰八百裏加急送到我手上的。”
眉宇之間滿是疑惑,但終究還是蹙眉看完了整篇軍情戰報,牛皮紙瞬間被他捏緊,“這可是上呈皇上的戰報,你是怎麽得來的?皇上他……”
“師傅覺得是靖平的命重要,還是你那些沒根據的猜測更重要?”從他的手中接過戰報,我小心翼翼的收好,“師傅,靖平、皇上和我私交甚篤,此次腹背受敵,不得已才向我和皇上求助,且不管這消息是真是真假,為了靖平的安全,為了西北邊境的安寧,皇上已經打算出兵了。師傅,要不要接下這個帥印,就全看你自己了。”
“我會好好想想的。”
師傅終究是思慮過重了,愁眉苦臉的送我出去,卻沒有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靠著司馬君然半躺在錦榻上,我愁得連午飯都沒吃。一天一夜了,徐府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即便朝廷大軍集結,君然在朝堂上宣布出兵,師傅還是沒有什麽表示,反倒是光祿侯手下的一個少年將軍自請領兵出征,但是讓一個毫無將帥經驗的將軍掛帥多少讓人不放心,所以這元帥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定下來。
“啟稟皇上,江統領求見。”
“他來做什麽?”君然放下手中的折子,扶著我起來,這才從東暖閣出去,好一會沉默過後,他又麵帶怒色的回來了,拳頭捏緊。
“怎麽了?”
被我這麽一問,他反而不再板著臉,歎了口氣坐了過來,“江騰自請掛帥出征。”
“既然等不到師傅的回應,不如就讓江騰抽掉徐家半數兵權出征,若是師傅不肯,你下手的時候也不用再猶豫了。”握起他冰涼的手,心仿佛一下安定了,之前一直猶豫不決,如今被逼到這等地步,也是無可奈何,隻是不知道該如何同月娥交代了。
次日一早,月娥的鑾駕便從昭陽宮出發,轎子裏坐著的除了這個貴妃娘娘,還有我這個蹭位子的人。之前為了表現臉上的蒼白而大加塗抹的粉被清洗幹淨,露出一張粉嘟嘟的臉頰,皮膚細嫩如凝脂般滑膩。一掃之前的沉鬱,此刻的她總是時不時的露出一點淺笑。
“怎麽了?遇上什麽好事了?”雖然有點兒明知故問,但我還是想聽她親口到來。
江騰到底沒有送還那兩樣東西,此次自請出征也是因為同月娥的鴛盟,才會不遺餘力的營救靖平。
“那劉姑娘怎麽辦?”
一聽到這個名字,方才的眉飛色舞瞬間黯淡下來了,輕輕歎了口氣,月娥無奈道:“畢竟是崇武愧對她嘛,所以給些補償也是應該的。”
“你該不會答應她做妾了吧?”我詫異的搖了搖她的肩膀,對方冷不丁的翻了個白眼,一把排開我的手,“你想什麽呢?崇武已經和她結拜為兄妹了,以後多照顧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