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廢妃聖旨
天色朦朧,正是春夏交接之時,黃梅雨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一夜的滴答聲綿延到了清晨,青蔥翠綠的棠梨樹葉上垂著幾滴晶瑩的水珠子,看起來格外的青嫩。
鬆香一大早就過來敲門了,得了準許之後才進來伺候梳洗。幾個灑掃的丫鬟推開了緊閉一夜的窗扉,沁涼的風徐徐拂了進來,我鼻頭微癢,阿嚏一聲,倒是嚇到了伺候我的丫鬟。
月娥端坐在閨閣內的梳妝鏡前,任由鬆香給她盤發,眉眼隻是瞥了我一下,“身子不舒服?”
“哦,沒有。”心中忽然閃過一絲說不出來的焦慮。
昨夜輾轉難眠,腦海中反複著的都是敏佳郡主那帶著淡淡哀傷的笑容,秀眉微微下彎,眉眼盡是哀愁,尤其是看著我的時候,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好在最後困意襲來,這才勉強眯了兩個時辰。
“月娥,你一定要去那麽早嗎?”我打了個哈欠,真的沒怎麽睡飽。
銅鏡裏那張姣好的容顏瞬間冷了下來,端莊素淨的麵容上蒙著一層冷霜。輕歎了口氣,摘下鬆香精心挑選的牡丹紅玉簪子,“太喜慶了,不好。本宮今個進宮是為了什麽你不是不知道,就別費心思打扮了。”順手將頭上華貴精致的簪子拔得一幹二淨,一頭青絲瞬間散開,刨花水的味道隨著風幽幽襲來,“你們都下去吧,吩咐廚房不用準備早膳了,我們直接進宮。”
房內的人瞬間走的七七八八,獨留下鬆香站在她的身邊。月娥抬頭示意鬆香蹲下來,在她耳畔不知打說了什麽,她這才離開。
我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再抬頭,月娥已然近在咫尺了。定定的望著我,她忽然扯開嘴角笑得異常淒楚,“我心裏好難過,大難臨頭,他能想到的竟然隻是把我踢開。”
愣了片刻,我才反應過來,“你該慶幸他不想拖累你,讓你夾在靖平和他之間左右為難。”
“這也證明,他隻當我是妹妹,當真隻是妹妹啊!”綿延的歎氣聲徐徐傳來。
我心中咯噔一聲,被她這聲歎氣驚得不小。
月娥心係司馬君然?
可是之前明明義正言辭的說她另有所愛,如今……難道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想問,可話到嘴邊又給咽下去了,試了幾次,最終隻是得出一個結論——這話,我當真問不出口啊!
臨出發之前,她從櫃子裏掏出了一把匕首,著實讓我心驚肉跳。難不成想要拿著匕首捅死司馬君然?後來想想應該不是,畢竟是喜歡過的人,應該狠不下心來吧。可是看她的表情,我有點動搖了,隻能提高警惕,一方麵期待她不要衝動,一方麵防備著一些。
馬車在宮門口處轉為宮裏的轎子,月娥青絲披散,以一副白淨素顏出現在宮人麵前的時候,不免引來一陣竊竊私語,大概很快便會傳遍這座八卦滿天飛的皇宮。
我一身小太監扮相走在鬆香姑姑的身後,一路上低眉頷首,認認真真的走路,盡量降低存在感,平平安安的到了清涼殿。
轎簾緩緩拉開,月娥在鬆香的攙扶下進來寢殿,我自然也必須跟進去。宮裏的太監宮女不似往常看見的那般多,僅留下的幾個也算是熟麵孔,對於月娥的反常已經可以做到置若罔聞了。
“鬆香,你去打聽一下,皇上現下在哪裏?”吩咐了一句,她轉而望向我,輕笑道:“你還是一身男裝看起來順眼。”
“說什麽胡話了。”我點了點她的腦袋,“不過宮裏的太監服質量也挺不錯的。”比起平民的粗布麻衣已經是一個天一個地了。“對了,等聖旨下來了,你打算怎麽辦?”
“嗯,既然是廢妃,估計得住冷宮。”她垂頭喪氣的嘟囔著,半晌,翹起粉嘟嘟的嘴唇,“我就要和那個陰陽怪氣的惠妃去作伴了。”
“不會的。”應該……不會吧,就算和靖平鬧翻了,憑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司馬君然該不會這麽冷血無情的吧!
心中竟然有一絲忐忑,果然還是司馬君然這個人太不可靠了。我頂多就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誰讓他當年下狠手將我提出京城呢!
不過他對月娥終究沒有那般狠心,聖旨是小秦子親自送來的,為了安全起見月娥並未讓我出去露麵,所以聖旨的內容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等外麵的騷動結束之後,月娥垂頭喪氣的漫步進來,餘下的宮人們畏畏縮縮的跟著,鬆香低著頭,雙手舉高,聖旨就托在她的手心。
我剛要張口詢問,月娥搶先一步回頭,嚇得跟進來的宮人們全部退散出去。一把抓住聖旨,她就這麽扔了過來,“自己看吧。”
我瞥了她一眼,隨即打開那卷聖旨,關於廢妃的部分和之前從月娥口中知道的無甚差別,無非就是挑刺,給月娥冠上一些犯七出的條目,然後表達自己的不滿,最後總結一下要休了她。
但是皇帝休妃子,一般不需要寫休書的,一道打入冷宮的口諭即可。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弄明白,司馬君然為什麽一定要大費周章的寫一封平常百姓家的休書,休掉月娥這個妾妃。
然而他終究是念舊情的,沒有將她打入冷宮,而是將她逐出皇宮。但這在很多妃子宮女的眼中,似乎比打入冷宮也好不到哪裏去,甚至更慘。
我有點兒理解不了那些人的心思,離開皇宮就有自由了,何樂而不為呢!
隻是停歇了一個下午,雨絲又洋洋灑灑的飄落下來了,清涼殿的院子角落裏種著一簇竹子,清風拂過,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我站在窗前,偶爾看看床上裝病的月娥,偶爾看看這淅淅瀝瀝的小雨,真不知道何時是個盡頭。
“你真要去?”床上的人蠕動了一下,從被窩裏鑽出個腦袋來。
“嗯。”歎了口氣,我轉身靠近她,“還得靠你幫忙呢。”
下午鬆香就送來消息,司馬君然隻帶了江騰一個人去禦花園散步,園子外麵由禦林軍重重把守,那陣仗幾乎是戒嚴時候的狀態。
我思來想去,心中越發的不安。為免暴露身份,隻好硬拖著月娥幫忙。然而某個剛被廢除妃位的女人還在鬧別扭,死活不肯冒雨前去。我無奈的等了許久,如今這耐心已經耗的七七八八了,“月娥,我們走吧。”
“雨停了?”
我轉頭看了眼窗外,似乎越下越大了,然後很淡定的回道:“嗯,停了。”
“那我還是等下雨再去吧。”她看都不看外麵,直接躺回去了。
我嘿嘿一笑,急忙把人從被窩裏挖出來,“徐月娥,你要說話算話的哦。”隨即挪了挪位子,示意她看向窗外。還沒有等我笑夠,腦門上一聲悶響伴著鈍痛襲來。眼前的丫頭惡狠狠的瞪著我,“死丫頭,敢跟我耍詐。”
“是你自己不看外麵的,可不能怪我!”說罷連拖帶拽的將她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