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懿旨(一更)
從德安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時分,皇上一臉和善的笑容,讓身後跟著的兩位藩王也鬆了一口氣。成王謀反的事情至今讓他們心有餘悸,一個個都害怕此事會連累到自己身上,於是可能是私底下商量出了一個結果,派了兩名代表前來伴駕順便表明自己忠心耿耿的誌向。
陪皇帝走個過場,一個早上就端正姿勢坐在席床之上,還要賠笑臉,笑到臉頰都抽筋了,實在也算不得好事。
徐靖平伸了個懶腰,和江騰交接了一下便拉著我回去,吵嚷著累死了累死了。
被他這麽一嚷,我也覺得疲累的緊,加上最近吃補藥吃的太厲害了,我這身子比天氣還要熱。
“喂,快過來,有好東西。”
還沒踏進院子,就聽見徐靖平興奮的聲音,隨即一顆不明物體飛了出來。我腳步一頓,翻身穩穩接住,“是荔枝?”
“對啊,正好拿來解暑,還涼的很呢。”徐某人說吧便將剝了殼的荔枝塞進嘴裏,相當享受的衝我笑了笑。
很好心的將我拉進屋子,“怎麽?你不喜歡荔枝?”
喜歡,這麽好的東西誰不喜歡,可是我左看右看,這院子裏除了打掃的下人,就剩下我們兩人,“這荔枝打哪來的?”
“你管它從哪裏來的,要是有人拿它害人,那還真是暴殄天物了。”
“太皇太後有旨,白民接旨!”
徐靖平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見門外尖細刺耳的號聲,太皇太後身邊的掌事嬤嬤不僅口齒伶俐,連聲音都極具穿透力。我一把從徐靖平手中奪過荔枝,“別吃了,懿旨都到門口了。”
“找你的。”他笑得幸災樂禍。
所謂旨意,不過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無聊了,想要在這避暑山莊的園子裏搭個戲台子,找一群戲子來解解悶。
但這顯然是借口,畢竟園子裏的戲台子可是現成的,可她老人家偏偏不愛,所以一道懿旨下來便升我做督官,親自督建新的戲台子。
徐靖平望了望我手中的懿旨,很無奈的歎了口氣:“你最近怎麽得罪太皇太後了?”
這個嘛其實真不好說,我隻好哭喪著一張臉歎氣道:“有時候討厭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為了這所謂的懿旨,我一個下午都耗在工部侍郎的屋子裏學習繪製建築圖。鑒於我比較死皮賴臉,而那位侍郎大人顯然沒有想到我竟然是這麽個不靠譜的人,於是在數次歎氣哀嚎無果之後,便認命的從頭開始教我如何設計戲台子。
月上枝頭,蟬鳴不絕。我抱著一壘畫好的圖紙喜滋滋的回去,正要推門之時,打更聲從耳旁飄過,“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四更天了。”
“你也知道四更天了,去哪兒了?”
聲音低沉陰冷嚇得我手一鬆,圖紙嘩啦啦的掉落一地。
瑩瑩燭光下,司馬君然冷著一張臉坐在桌前,偏頭看著我,瞬間讓我發怵,“你……你難道……難道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
他輕哼了一聲,語氣涼似深秋的寒霜,“現在知道怕了,大晚上的去哪兒了?我等……算了!”
“中午的荔枝,謝謝你。”我小心翼翼的將圖紙撿起來放在書案上,這才靠過來,他依舊冷著一張臉,我隻好到貼上去,“對不起了,我錯了。誰讓我太笨,怎麽也學不會畫圖紙,才會那麽晚回來。”瞧他的樣子,想必在這裏等候多時了,心中油然升起一絲愧疚感。
他好似無動於衷,我隻好拿出殺手鐧,將一切罪責全都推到太皇太後身上,畢竟這事情的起因也是她,應該不算欲加之罪。
司馬君然終於肯白我一眼,很是無奈道:“你啊,隻是讓你督工,不過是從月娥身邊支開你,圖紙什麽的工部早就擬好了。”
“啊?你的意思是,我花那麽多時間……白幹了?”
他很配合的點了點頭,“好了,朕犒勞你。”桌子上一盤子荔枝被推了過來,我驚奇的望著白花花的荔枝肉,相當佩服的道:“你剝的?”
他頗為尷尬的別過臉,好一會才輕咳兩聲道:“反正等你的時候也沒事幹,沒想到竟然剝了那麽多了,你今天要負責吃光它。”
我還從未見過他這麽孩子氣的一麵,又想笑,有礙於他此刻的冰塊臉。
“好。”
五更天的時候,遠山的雞開始打鳴。我急忙起身瞧了瞧錦榻上熟睡的人,眉頭輕鎖,薄唇緊抿,有些淡淡的愁容掛在臉上,昨晚做噩夢了嗎?
“醒了嗎?”我推了推他,“再不回去,小秦子估計要衝進來找人了。”
他揉了揉眼睛,頗為不滿道:“他敢?”
“他不敢,太皇太後敢啊。要是讓她知道你在這裏過夜,我明天就不是督造戲台子那麽簡單了,估計還會被發配邊疆,修築城牆。走吧!”
他倒也不在賴床,急忙掀開薄被起身道:“伺候更衣。”
我笑了笑:“有賞賜嗎?”
“當然。”他揚起薄唇,嘴角掛著一絲邪魅的笑容,俯身便吻了下來,讓人躲閃不及。
唇邊傳來一陣涼意,軟而酥麻讓我渾身僵硬的杵在他懷裏。
頂著豔陽,坐在棚子底下監工的時候,我才覺得太皇太後也隻是希望我待在那裏而已。身邊圍了兩個太監,我往左走,他們便跟著往左,我往右走,他們自然也緊隨其後。最後我就放棄掙紮,很安逸的坐鎮涼棚內,看著工部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忙前忙後。
工部侍郎頗為不滿的望了我一眼,最後實在看不順眼,便奔過來歇息,眼神還時不時的瞥過來,大約極其憤恨我這個屍位素餐的家夥。
兩邊的公公很有眼力勁的後退兩步,卻也不敢離我太遠。我回頭瞥了他們一眼,撲哧笑了出來。
“你還好意思笑,你是來幹什麽的?”工部侍郎酷愛修築各種建築物,聽說當初在考科舉之時並未位列三甲,隻因他畫了一手好圖,才被破格提升為工部侍郎。
這情形貌似同我當年相差無幾,也許正因如此,他待我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我立刻收斂笑容,一板一眼道:“來監工啊,搭戲台子這事你在行,監工嘛,我在行。況且我就是想幫你,也得後麵那兩條蟲子不那麽礙眼才行吧。”
鑒於那兩人是太皇太後派來的,他便也沒再多說廢話,立刻機警的將話題轉開,“哎,聽說別宮那邊來人了,前幾天皇上在德安殿內親自接見那人,不知道出什麽事了?”
“你又知道!”我忍不住給他一記白眼,他之所以在工部混的那麽香,一則是因為他的確有點本事,二則怕就是因為這一股子八卦到底的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