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冷宮(二更)
回宮之前,我在府裏找了許久。這個府邸占地麵積不小,闊別幾年,讓我對它的一切都很陌生,以至於找了許久才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
奶娘遞過來一個包袱,眼中含著淚水,讓我越發的疑惑,“我隻是暫時回宮,下次休沐之時還會回來的。你哭成這樣,搞得我好像再也不回來了似的。”我顛了顛包袱,大約又是小玉和蘭音準備的幹糧和衣物吧,沒多想便轉身離去了。
馬車行至皇宮的時候,宮門已然落鎖,候在側門邊上的小秦子都快哭出來了,兩手兩腳像一隻八爪魚般死死的扣住江騰,一個勁的在他耳畔吵鬧什麽。
離得有些遠,什麽也沒聽清楚,到了近旁,就見小秦子一把辛酸淚的跪倒在司馬君然腳下,“奴才參見皇上,您總算回來了,太皇太後急著找您呢!”
“皇祖母?”皇上蹙眉歎了口氣,“好了別哭喪著一張臉,朕馬上就去。”說罷轉過神來,將我從馬車裏拉了出來,“我先去瞧瞧,讓江騰送你回去。”
有些不習慣他的輕聲細語,我尷尬的抽出手來。畢竟在禁宮側門處,當著那麽多侍衛的麵,兩個男子打扮的人手握手告別,怎麽說都會讓人誤會的。
譬如現在,江騰看我的眼神就異常奇怪。雖說是送我回去,但也沒必要離得那麽遠吧,中間隔了足足有六尺的距離。離得遠也就算了,還在我背後打量我,那眼神簡直如芒刺在背,走個路都難受。
我忽的停下腳步,“你有話就直說。”
他也跟著停了下來,卻依舊保持那麽長的距離不曾靠近,抿了抿唇,最後也沒說什麽,隻是沉默的越過我到前麵領路。
算了,想從這悶葫蘆嘴裏翹出什麽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幹嘛帶我來禦書房?”我看著他,舉了舉手上的包袱,“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覺了。”正打算轉身,卻瞥見階梯下一閃爍的人影。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身旁的人如影子般衝了過去,隨後便見一重物砸到了我的腳邊,嚇得我立馬後跳一步才險險躲開。
是個女子,一身粗布衣裳,長發綰成與一般宮婢相同的發髻,隻是少了些珠花點綴,略顯單調。我不滿的看向江騰,“對一個女子你怎麽下得去這麽重的手?”
他沒有理我,隻是蹲下來看著那趴在地上的女人,聲音冷酷到能凍死人:“說,誰派你來監視禦書房?”
女子本就顫抖的身子,立刻抖得跟篩糠似的:“沒……沒有,奴婢沒有!”
這聲音有些耳熟,我拍開江騰伸過去的手,自己將她扶著坐了起來:“憐春?”雖然臉上有些泥土和血跡,但我還是認出她來了,“你怎麽在這裏?惠妃娘娘他……”
“白……白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家主子,奴婢本想著去求皇上,可是……”憐春死死扣住我的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把,說什麽也不肯放,不管江騰如何的威逼利誘,也拿她沒有辦法。
他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我今個才算知道江騰還是個沒什麽耐心的人。所以拉不開憐春,就急的拔劍對準了她的手威脅道:“放手,否則你就永遠別想抓住任何東西了。”意思便是,再不放手,我就砍了你的手。
跟憐春到了冷宮的時候,我才有點後悔,不該一時衝動,不顧江騰的勸阻,執意來這裏。惠妃病怏怏的趴在床上,冰冷的灰黑色薄被半掩著搭在她的身上。灰麻布料做成的床簾像是吸足了灰塵一般,看起來厚重而壓抑,一展油燈的光再怎麽閃爍也不會讓這間陰冷的屋子亮堂哪怕一絲一毫。
我轉頭看了看門外的江騰,他終究還是跟來了,隻是怎麽也不願意踏進來一步。如果我當時沒有阻止他,想必他也不會真的砍下憐春的手臂,真是個不誠實的家夥。
“憐春,誰來了?”良久,床上的人才動了動,頭緩緩轉過啦,長而密的睫毛閃動了兩下才睜開眼眸,“怎麽是你?”
惠妃有些驚詫,幾經掙紮似乎想要坐起來,看著我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像恨不得將我給吞了。
“憐春說你身子不舒服,讓我來看看你。”我緩步靠近她。
“多事。”她一把推開扶著她的憐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我早就讓她滾了,還回來這裏做什麽?”
憐春被她推得跌倒在地,急忙爬起來跪在床邊,身子因為抽泣而顫抖不已,“娘娘對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斷不會棄娘娘而去的。”
我扶了她起來,伸手去抓住惠妃纖細的手腕。起先她還掙紮不已,可是數次掙紮無果,她便也沒什麽力去鬧騰了。
“你小產了?”我驚詫的望向她蒼白的臉色,整個人如同丟了魂一般,眼中毫無眸光,對我的疑惑,也沒有半點回答的意向。
我將目光看向憐春,她哭的梨花帶雨。這陰涼的冷宮,更加讓人森寒徹骨。
走的時候我將包袱打開,裏麵果真裝了很多幹糧,我索性將糕點幹糧都留了下來,囑咐憐春好好照顧她,這才轉身離去。
孩子是誰的,惠妃一直不肯說。憐春也不是個會透露主子秘密的人,是以也沒有開口。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中總浮現出惠妃對我的恨意。我知道那股子恨不是因為司馬君然最近待我的態度,而是因為當年在峂峪縣查案的時候,我間接害死了房名宏,那個被她惦記了一輩子的男人。
“我就知道你還沒睡?”
皇上推門而入,清冷的月光下隱約可以看見他板著的麵孔。我急忙套上衣裳爬起來,伸手將燈點著了。“皇上,你怎麽來了?”
“聽說你今天去冷宮了?”他徑自做了下來,伸手道:“過來,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心中那攏起來的愁雲似乎一下子散開了。“伴君如伴虎,隻有你才不覺得自己是隻老虎吧?”我挑了他對麵的位子坐下,隨手倒了杯茶遞過去,“這麽晚了,皇上還不回去休息,來我這裏做什麽?”
“我……我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以後不要去冷宮了,那裏……不適合你。”他輕抿了口茶。
我笑了笑,“不適合我?難道就適合她?你把她關進冷宮,打掉她的孩子,讓她在那裏受人欺辱,倒不如像殺了趙丞相一樣,給她一個痛快。”
他的手捏緊茶盞,好一會才道:“哼。你也這樣認為,認為朕冷血無情,絲毫不顧念往日的情分?”
“就是不這樣認為,所以才會問你。”我心中忐忑,可終究還是問了,“你為什麽要保住她的命?”
“這是承諾,朕對一個人承諾,她在哪裏都不會比冷宮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