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從未有過的恐懼(二更)
皇上遇刺當夜,外表看上去奢華無比的宮宴刹那間結束了。幾倍於刺客數目的禦林軍終究抓到了幾個活的刺客,這便坐實了成王的謀反罪名。
展廷玉和徐靖平裏應外合將成王壓製在重華宮內,據說當時年輕的成王拒不認罪,直到展廷玉拿出他與朝中重臣私下來往的密函,他才驚住了。但死不認命是他的一大特色,據說當時重華宮內外都能聽到他猖狂的笑聲,說城外駐紮了十萬精兵,隻要他過時不歸,便全力攻城。可隨後又聽見了他悔恨的哭聲,因為時間過了,卻沒有半點攻城的消息。
總之,他就在這樣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中被人送進了天牢,那個我曾經待過的地方。
至於那所謂的證據,大概就是我在宴會上臨時撻下來的信函,成王大約也是做賊心虛,不曾看清楚上麵的字跡,這才一敗塗地吧。
醒來的時候,身邊趴著一個人影。我稍微動了動,那人便驚醒了。先是一愣,隨即驚喜道:“來人,傳太醫。”
我覺得沒什麽,隻是被她這一聲驚叫給嚇著了。
徐月娥催促著年老的太醫院判過來給我搭脈,後者雖然也急,可終究對象不是皇上,所以他也沒有抱著丟腦袋的風險狂奔而來。
好一會之後,他才鬆開我的手道:“白大人隻是失血過多,血氣虧損才會昏迷數日。現在既然已經轉醒,身子便無甚大礙,娘娘盡可放心。”
“不用開什麽藥補補?”月娥窮追不舍,“皇上可是下過聖旨的。”
“這個微臣知道,隻是凡事不可太過。”他笑了笑,這才提著藥箱行禮告退。
殿內伺候的人沒幾個,除了鬆香之外竟然還有小玉和蘭音。兩人都是宮女打扮,我一時也沒認出來,直到蘭音端著藥過來的時候才看清楚。
徐月娥像是盯犯人一樣盯著我,眼看著我把藥喝的一點兒也不剩,才喜笑顏開的讓人傳膳。
我愣愣的看著她,肚子還真有點餓了,索性先吃飯。可是桌上的菜讓我傻眼了,“為什麽是紅棗桂圓甜湯……”這一道道菜可都是補血益氣的,這要是全吃下去,我還不得噴鼻血啊。
“太醫說你失血過多,不補補怎麽行呢?”說著便是一大碗湯推到我麵前,“今天德妃娘娘親自伺候你這個大功臣。”
大功臣?“皇上好了?”
“差不多吧,已經七八天了,毒已經解了,身上的外傷大約還有些時日。”她自顧自的吃著自己的獨食,卻逼著我喝補血湯,忒不地道了。
我一把奪過她麵前的青筍肉片,“我要吃這個。”
她忽然蹙起眉頭,眼淚水瞬間掛了下來,嚇得我手忙腳亂,急匆匆的將青筍肉片送了回去,“你……你別哭啊,我不吃就是了。”
“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她忽然撲過來抱住我,勒得我喘不過氣來,一邊哭一邊用力:“是我讓你去救皇上的,你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該怎麽辦?要是皇上沒有就回來,還把你搭進去了,我萬死難辭其咎……”
我忽然有點哭笑不得,但眼下隻能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去哄懷裏的人兒。若非大病初愈,若非渾身沒力氣,我大概會將他一腳踹開,畢竟這才是我們之間相處的模式。自打她知道我是女子之後,便再沒有同我撒過嬌了。多年過去了,眼下這種情況,還真讓我束手無策。
我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這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救他的,好了別哭了……再哭就不好看看,你看啊,你現在是娘娘了,這樣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手被什麽絆住,懷中忽然一空。我驚得猛然抬頭,眼前卻一陣天旋地轉。司馬君然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沒人通報,更無聲無息。
身子騰空而起,我嚇得急忙勾住他的脖子,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他的懷裏了。這真是個令人驚恐的畫麵,我急忙鬆開手,準備跳下來。
“你敢動一動試試。”
他低沉而清冷的聲音,猶如出征前的一聲戰鼓般,極具威懾力。
回過神來,我鬆開的手又勾了回去,真是相當的沒有出息。
“參見皇上。”
小玉和蘭音從門外走進來,恰好看見這樣一幕。
我瞬間有種讓我死了算了的覺悟。
小玉輕笑了笑,得了赦令之後便放下手中的補湯,拉著驚魂未定的蘭音一道離開了。
皇上瞪了我和月娥一眼,隨即別過頭看向月娥:“她胡鬧,你也陪她胡鬧。身子還沒好,就這麽折騰。”
我抬頭看過去,正好是他的側臉。流暢的線條勾勒出他的臉型,歲月奪走了他往日如凝脂般的晰白膚色,換上淡淡的小麥色,更顯得他沉穩幹練。
月娥不知道同他說了什麽,他冷冷的哼了一聲,這才轉身將我放到床上,“你給我老實的待著,再讓我看見你亂來,小心我扒了你一層皮。”
“我……微臣已經好了,不用這麽躺著的。”我掀開被子準備下床走兩步,以證明我不是個殘廢。
然而他的一個眼神殺過來,我又泄了氣的縮回去了。
夜晚的風涼颼颼的,我因為天氣漸漸轉熱,我隻穿了中衣就趴在窗子前乘涼了。月娥吃過晚飯便回正殿了,畢竟與我同處一室太久不好,這是她的說法,我也不好留她。
門忽然被人推開,我嚇得急忙跑回床上,但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皇上捧著一壘折子大搖大擺的闖了進來,大約沒想到我會隻穿中衣就跑出來,眉頭又皺了起來。
我尷尬的笑笑,急忙鑽進被窩。
他似乎才回神,步子輕盈的走到書中前將折子放下,未曾停留卻轉向我這邊來。
腳步聲停在床邊,他還魂坐在床沿邊上,手隔著被子壓住我的肩膀,“你捂那麽緊不熱啊?”
其實很熱,但是讓我隻穿一件中衣就曝露在他眼前,未免有點……雖然做了這麽些年的男人,但畢竟是個女兒身,多少還是有些羞恥心的。
“我去拿衣服給你披上。”
我探出頭來,就看見他在衣櫃前徘徊,隨後轉過頭來,“裏麵都是男裝,嗬,我忘了,你穿男裝應該都穿了這麽多年了。”
月娥同我說他對我有意的時候我就曾懷疑過,但那僅僅是懷疑。隨即便被之前那二十板子和一年的罰奉給推翻了。現在被他這麽一提,驚得我抱著被子跳做了起來,“你……我是說皇上你……你知道……”
“嗯。”他似歎氣一般應了一聲,隨即抱著一件淺黃色常服遞過來,“這是朕登基前的衣裳,沒想到月娥一直留著,你穿上試試。”
我哦了一聲,接過衣服在被窩裏套上。
“你昏迷的時候,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大概有些事情隻有經曆過才會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