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猜、再猜(一更)
紙糊的燈籠在風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我和他以前以後走在通往皇城的路上。這一帶算是安全的,所以他一個侍衛也沒帶。
雖然很奇怪他為何不肯讓展廷玉送他回皇宮,但是我終究沒有問出口。若是放在以前,恐怕早就笑他麵對刺客落荒而逃,狠狠奚落他一番之後再刨根問底兒。
“走那麽慢,沒吃飽飯嗎?”他清冷低沉的嬉笑聲從前麵傳來,夾雜著絲絲涼風,讓我瞬間回神。“離那麽遠,怎麽說話?”
“皇上說,微臣聽著便是,微臣的耳朵還不錯。”我咕噥了幾句,聲音壓得越發的低了。他好似故意放慢步子,待我險些撞上他的脊背,才側身看著我道:“想說什麽你就說,別擺著一張怨婦臉,看的朕渾身都難受。”
他似乎有點生氣,或許是跟在他身邊記錄了幾個月的起居錄,我對他脾性的揣摩總算有一些進步。隻是我仍舊不明白他為何會生氣,難道是被我撞破了好事才惱羞成怒的?
這樣一想,我忽的笑了起來。僅僅是自娛自樂,他卻好像受了極大的侮辱,大為惱火道:“你現在別的沒學會,倒學會了宮裏人那一套藏心思的本事了?笑什麽?”
我還真想說出來,但終究忍了下去,搖了搖頭,“沒什麽。”
司馬君然舒了口氣,停在橋欄邊上。橋下是解凍之後流的異常歡快的河水,嘩啦啦的聲音不絕於耳。風拂過,青嫩柳枝在風中搖擺。他的手隨意的搭在橋頭的石獅子上,指腹在獅子上流連。
良久,隻聽他輕哼了一聲道:“朕知道你認識敏佳,但是從此以後你不許再去繡心閣,不許再與她有任何瓜葛。”頓了頓之後,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麽似的,補充道:“以後,就算是跟著靖平,也不能去。”
他的最後一句話可真絕了,連我最後一絲希望也給湮滅了。雖然我對敏佳並未有過非分之想,也想不了。但是被他這麽莫名其妙的旨意束縛住,難免有些不爽。
“微臣想知道原因。”我泄了口氣,還是恭順些好。
他默了默,“沒有原因,、朕不高興,就是這樣。”
這……十有八九是怕我將敏佳給勾走了吧,還不承認!
我撅嘴瞪了他一眼,待他轉過臉來又急忙恢複原先恭順的表情,這一來二去,臉皮子都快抽筋了。他撲哧笑了笑,彎腰將臉湊了過來,“朕有沒有跟你說過……”
“說……說過什麽?”我後退了一步,腰部抵住護欄,身子盡量後仰。
你靠得未免太近了些吧!
薄唇微微的揚起,笑意中帶著一絲邪氣。那是我從未見過的,丹鳳眼完成初八天上的月亮,明亮閃耀。
他說:“你知道朕的後宮為何至今一無所出?”
我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虛的在腦海中想象中原因。
——第一,你不能人道。這個我暫且不敢說;
——第二,你的後妃們不能生育,不過這個可能性太小了,一個兩個不能生,總不能一堆女人都不能生吧?
——第三,她們不想生,這個可能性也不大,誰不想給皇上生個一兒半女,母憑子貴;
——第四,他不想要。這個有可能,但是原因呢?總要有個緣由吧?
難不成,“你……皇上不喜歡小孩子?”
“喜歡,朕很喜歡。”他眉頭忽的一皺,隨即又舒展開來。
他這樣彎著腰不累嗎?我蹙眉眨眼出冷汗的想著,最後還問了出來。
“不累。再猜。”
我別過臉去,心道:你不累我累啊。
“你讓我猜的啊,別後悔?”他往側麵挪了挪,做好了逃跑的準備,然後用最快的語速將前麵幾種可能性一一列舉出來。
果然他的臉色不好看了,忽的將腰板挺直了。這一刹那嚇了我一跳,趕忙直起身子準備逃跑。
說時遲那時快,我左腿剛邁開步子,胳膊卻被他拉住。唇齒相碰,那一瞬間我們幾乎是相互撞上去的,磕得牙齒都鬆動了。
然而這樣的酸痛卻沒能壓過我此刻的驚詫。我瞪大的眼睛裏滿是他雙眸柔和的目光,就好似秋天湖麵上籠起的白色晨霧,朦朧得讓人心醉。
雙唇傳來的酥麻讓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在幹什麽?
而我又在幹什麽?
波光粼粼的湖麵反射著相隔一段距離的我們,蹲在湖邊,我的腦海中想著方才發生的一切,卻怎麽也想不通。一旁的他平靜的如無風的水麵,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嗬,似乎我也從來沒有弄明白過他的想法。
推開他的那一刻,我又羞又怒,雙頰火辣辣的。除了羞憤更多的卻是恥辱,一身男兒裝扮卻被一個男人輕薄——難堪,真難堪!
可惜我不能把他怎麽樣?就像當年給他下癢癢粉的時候一樣,如果我動了手,倒黴的終將是自己。
但是這樣的恥辱令我鼓起勇氣去質問他:“你……皇上這是做什麽?”
他沒有生氣,但和穩坐太和殿時候的模樣還是略有不同的,嘴角掛著一抹邪氣十足的笑:“現在知道朕的後宮為何至今一無所出了?”
我一驚,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幾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思前想後才覺著自己大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皇上,我認識的司馬君然竟是喜好男色的斷袖。
或許是我的表情太過明顯了,他上前一步靠過來,“想明白了嗎?”
我拚了命的點頭,連連低聲保證:“微臣絕對會保守這個秘密的,請皇上放心。”
“保守這個秘密?”一聲冷冷的哼氣,他歎氣道:“也是,朕疏忽了。隨朕回宮吧。”
“這個……恐怕不太好吧?”以前不知道,替他記錄日常起居倒也沒什麽,現在知道他有這個癖好,方才的畫麵又相當不自覺的在眼前晃悠了這麽兩圈,我現在恨不得和他拉開幾尺的距離。
也正是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吻,我似乎想起了離京之前那個醉酒的夜晚。雷聲轟隆,他著一身大紅喜炮壓在我身上的情形。
忽然讓我不寒而栗,我怎麽就給忘了呢,他大約以前就有斷袖之癖,所以才會在新婚之夜出來找男人的吧。
“你很冷啊,扯著領口做什麽?”
他伸手過來拉我的胳膊,我嚇得身子一僵,直接甩開他狂奔而去,任由他在身後如何命令威脅,我都沒再回頭瞧上一眼,這真相也忒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