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女裝
傍晚時分才回來,管家早就候在大門前了,隻可惜我始終沒曾見到阿爹一麵。
奶娘吩咐小玉拉著我去沐浴,一邊走一邊還碎碎念:“你瞧你,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非要去做什麽刑部侍郎,隻身在外奔波了一個多月,人都瘦了一圈了。夫人要是知道你受這份苦,還不得跟老爺拚命啊!老爺也真是的,怎麽可以一直……”
“咳咳,我說老婆子你能安靜會兒不,少爺已經很累了,趕緊讓她去沐浴更衣吧,一會準備的晚飯就要涼了。”管家皺眉輕咳了一聲,這模樣這架勢真是越來越像阿爹了。
我撅嘴瞪了他一眼,隨即撲到奶娘懷裏,“我說管家大叔,你怎的越發的囉嗦了。”
“少爺……”
我看不得他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急忙拉著小玉回房了。
這一個多月都不曾好好的泡個澡,浴桶的熱水將將與肩膀齊平,泡在其中整個人都覺得舒坦多了。霧氣騰騰升起,屏風之內暖意洋洋。我被熏蒸的昏昏欲睡,任由水麵來回拍著身體。鼻尖忽然聞得淡淡的香味,分不清是什麽味道,但與先前阿爹給我泡澡的藥味大相徑庭。
“嗯?小玉,你在幹什麽?”猛然睜開眼睛,這丫頭手裏捧著個籃子,裏麵裝了什麽我起先未曾看清楚,可是見她從籃子裏拿了一把花瓣灑下,再看我周身的水麵已經被花瓣填滿,腦袋哄得一聲炸開,她竟然往我的浴桶裏撒花瓣?
“小玉你瘋了?阿爹知道鐵定饒不了你,趕緊給我撈起來。”一個渾身上下充滿花香的男子,絕對會引起懷疑的。阿爹從小給我浸藥浴,渾身上下除了草藥味再無其他。自從扮作男裝,我便不再碰這些花花草草的,因為阿爹會不高興的。
小玉一愣,隨即將籃子裏的花瓣一股腦的倒在我身上,“小姐你醒了就好了,我還拍我動作太大,鬧醒了你呢?”
事實上已經鬧醒了!
我鄙視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覺得哪裏不對勁,“你剛剛喚我什麽?”
“小姐啊。”
小姐?不是該喊少爺的嗎?
“小玉,你死定了。”我急忙從水裏出來,泡了這麽久水竟然還是熱的,看著周邊的幾個水桶,大約是這丫頭幹的好事,“都怪你不叫我,你看,皮都泡皺了!”我伸出滿是褶子的手掌心,真想一巴掌拍在她的臉上。
在屏風上翻找了半晌,竟然全是換下來的臧衣裳,我詫異的看著她:“你是不是偷懶的沒有給我備好換洗衣裳?”雖然如今已經是春暖花開之時,可大半夜洗完澡沒衣服穿還是有點寒磣的。
小玉似是想起什麽一般,急忙轉出屏風。這個死丫頭真是氣死我了。
“這是什麽?”她今天真是越發的奇怪了,竟然給我遞上了一條藕紅色的裙子,布料摸上去就知道不是之前粗布麻衣可比擬的。做工精致,精密到逼真的繡樣以及點綴的金線串珠無不昭示著這衣裳價值不菲。“你打哪偷來的?”
反正我家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的貴重的衣裳,一塊料子都難。
她癟癟嘴,尷尬的笑了,然後是捧腹大笑,笑的前俯後仰,“小姐你……”
“別再叫小姐了,你小心被阿爹聽了去,罰你沒飯吃。”我轉身自己去找衣裳了,指望她,我今晚可得裸著去吃飯了。
我還沒有走出幾步,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小姐,你換上這件吧,老爺的意思。”
穿著女裝和阿爹一同用了晚飯,這簡直是難以下咽,即便我很餓,可是這別扭的裝束著實讓我有點尷尬的吃不下飯。平生除了官服之外就沒有穿過這麽貴重的衣裳,即便它沒什麽重量,可套在身上總有點沉甸甸的感覺。
書房之內隻燃了兩隻燭火,阿爹坐在榻上衝著我招了招手。我急忙靠過去,險些踩著裙子摔了。他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揚了起來。
我賭氣一般的瞧著他,“笑吧笑吧,明知道我不習慣這身衣裳,為什麽要我換上,阿爹是拿我尋開心嗎?”
“你啊,爹怎麽會拿你開玩笑呢。”他拍了拍身邊的位子,示意我過去坐下,而後又不知道在櫃子裏找什麽東西,翻了半天翻出一隻錦盒遞了過來,“敏敏,這是你娘留給你的。”
“阿娘?”我疑惑的打開盒子,盒子不大,裏麵藏得東西也不大,“這是……什麽?”一支做工精致,用材貴重的釵子。
阿爹笑了笑,“是爹不好,十五歲及笄的年紀卻讓你在外麵奔波。但你畢竟是女孩子,這支紫玉鸞釵是你娘最珍視的東西,準備作為你及笄的禮物,雖是有些遲了,可爹還是將它交給你了。”
我拿著釵子有點不知所措,隻能尷尬的遞回盒子裏,“阿爹你忘了嗎?”我指了指一頭散下來的青絲,“我現在是刑部侍郎,用不到這個。既然是阿娘的東西,放在阿爹這裏,我想她不會不高興的。”
“敏敏。”阿爹拉住我的手,布滿繭子的手磨砂著我的手背,癢癢的又有些刺痛,“你有沒有想過換回女兒身?”
換回來?其實不過是換一身衣裳的問題,可是我卻不能了,“阿爹,我是刑部侍郎了,怎麽換?”
他一愣,似乎這個問題他從來不曾考慮過一般。我拉住他的手,勉強笑了笑,“阿爹,不換回去也無所謂,我隻願這輩子常伴阿爹左右便可。”我又不傻,換回去那就是欺君,絕對的死罪,沒準還給我淩遲幾刀呢。
我清楚的看見阿爹眼中含著的淚珠子,模糊了他的雙眼。我不知道他為什麽哭,隻是機械的伸手去擦。他忽的拉住我的手,“你老實跟爹交代,你有沒有心儀的男子?阿爹平時見你同劉小侯爺、玉儒還有靖平賢侄走的很近,若是……”
“阿爹你想什麽呢?”我別過腦袋,臉頰不自覺的有點發燙,“劉江為人不錯,可我們隻是知己好友,徐靖平那小子就是一大老粗,算起來是我兄弟,至於薑夫子他……他……”
“他如何?”
我也不知道他於我而言算什麽?說良師吧,他有時候眼裏古板的讓我討厭,說朋友吧,我們似乎很少聊過朝廷之外的事情,當然除了峂峪縣之行。
“爹明白了。”他鬆開我的手,歎了口氣走到我麵前,雙手輕輕壓住我的肩膀,“你瘦了。夜已經深了,趕緊回去睡吧。”
明白?明白什麽?
“阿爹,我……”
我的話始終沒有說出口,阿爹火急火燎的將我推出門去。小玉已經候在門外了,打著燈籠引著我回房。不知道怎麽了,這一次回府,總覺得什麽東西變了,變得我難以適應,腦袋裏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