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文試
光興三十四年春,年年進貢歲歲來朝的關外遊牧民族進犯,皇上大怒,聖旨下封光祿侯展恒長子展瑄為征遠大將軍,靖國將軍徐嘉幼子徐靖平為先鋒官率兵五萬出征。
夏初捷報傳來之時我剛好在家裏準備文試,想起徐靖平出征前那一副得誌在必得的模樣,這一次的勝利似乎也沒什麽值得驚訝的。遊牧民族善騎射又怎樣,一萬多人的散兵哪裏抵得上五萬人的精銳部隊。皇上這一次的決定無非是為了培植下一代的力量,有意重用徐靖平罷了。
“敏敏。”阿爹褪去一身官服,身著淺灰色的廣袖長衫,領口處是我繡上去的青竹,雖然樣子很扭曲,但是阿爹一直引以為傲,也因此多年不曾舍棄這衣裳。
我收起麵前的四書五經,臉色很是難看。越長大越明白我是不能參加科舉的,然而皇上對我偏愛,以至於這三年來我和殿下的梁子越結越大,好像隻要我不殺人越貨,其他任何事情皇上都能一笑置之。就拿當年給司馬君然下藥的事情來說,不知道是誰驚動了皇上,他夜半召我和阿爹進宮,我本以為會腦袋不保,卻不想皇上隻是淺淺的責備了一句,根本沒有懲罰的意圖。
這一次的文試是他親口要求的,我必定不能推卻,是以阿爹給我想了個好法子,隻要我文試的成績爛到極致,閱卷官不忍直視的話,自然不需要參加殿試和武試。
“放心啦阿爹,你女……你兒子我又不傻。”
阿爹欣慰一笑,一個爆栗打到了我的腦門上上,“你小子越來越沒規沒距了。”
“阿爹寵的不是。”
秋風中略帶著淡淡的桂花香,一院子的金桂都是這三年來神秘人送的,阿爹每年的壽誕依舊辦的熱熱鬧鬧的,我到現在也沒能知道那個神秘人的身份,隻知道他每年送一株金桂,阿爹臉上的愁容就多了一道。
“子明哥哥,我來送你。”貢院門前人山人海,學子周圍大多跟了幾個家人。一道俏皮的聲音從人頭攢動的地方響起,我心神一顫,怎麽這麽像徐月娥呢?
“少爺,徐小姐叫你呢。”管家很貼心的提醒了我一句,我立馬轉身道:“我什麽也沒有聽見,趕緊走。”
徐月娥乃靖國將軍的小女兒,也就是我現在的哥們徐靖平的寶貝妹妹,與我一般從小沒了阿娘的人,又和她爹從小出入軍營,養的一身女漢子脾性,溫柔賢惠、知書達理在她身上完全瞧不出一絲一毫。堪稱整個京城的紅顏禍水,大街小巷無人不知其長得美若天仙,可如今都已經十五了,卻依舊沒人敢上門提親。
我認識她是在兩年前靖國將軍的壽宴上,小丫頭被身後的嬤嬤請出來獻舞祝壽,那時我與徐靖平分立太子殿下兩側,在最好的位子上瞧見了她麵紗半遮的容貌,確實美的很,一身鵝黃色的舞裙,廣袖隨春風起舞,那畫麵怎一個仙字了得。然而事實總不若想象那般美好,她一身絕美的舞裙跳的竟是出陣曲,完全把一個柔弱的仙女演成了一個巾幗女將軍,頓時驚詫全場,隻有徐將軍一個人捧場般的狂鼓掌。
“站住,子民哥哥你又躲著我。”
這丫頭會武功,且輕功不賴,現場人太多,我毫無懸念的沒有跑掉。她的素手除了常年握劍生出的繭子,勉強還能算纖纖玉指。我轉身幹笑道:“徐小姐怎麽在這裏?”這裏的確不是她該待得地方。
“哦,靖平哥哥送了封家書給我,聽聞你要考科舉,所以特意讓我來送送你。”
是嗎?我背後伸手一把將管家扯了過來,“有管家送我就夠了,時間快到了,我先進去了。嗯,你先回家吧,女孩子家拋頭露麵不好。”原諒我昧著良心說話吧。
她櫻桃小嘴這麽一撅,一臉不依不饒的扯著我的袖子道:“子民哥哥你又嫌棄我。”
“我沒有。”嫌不嫌棄她其實於她而言並無損失,她變臉快過翻書,瞬間興奮道:“那你可要好好考啊,果真三甲中第可要履行諾言哦。”她嬌羞的低下腦袋,精致的眉眼之間全是笑容。
“啊?”
“怎麽,你想反悔?”我詫異的看著她一反常態的模樣,漢子模式全開,就差一手揪住我的領口了。我急忙點點頭,“怎麽會呢,你先放手,真的來不及了。”
脫出她的禁錮,我逃命一般的奔向貢院。徐靖平,這筆賬咱回來再算。
科舉的文試卷子並不是很難,三張卷子中前兩份考的是四書五經上的經典內容,最後一卷是寫文章。《如人飲水》,這名字恐怕隻有林夫子能取得出來,他一向喜歡這文縐縐的名字,但若是照字麵的意思寫下去必定會被他批鬥,他的主張是讓人學會聯想,由如人飲水聯想到當今天下。
交卷出來的時候我頓時覺得一身輕鬆,這答卷就算不能讓閱卷官氣得撕紙,也會讓他把直接把我剔除的。
一晃半月的時光匆匆而過,從太學下學回到宮裏的時候殿下正在臨摹字帖,我急忙躲過書房往偏殿走去,卻沒想到還是被他發現了。眼前一直毛筆飛過直直的插進柱子裏筆毫灑下點點墨汁,我的臉頓時成了太後養的花斑貓。
“你跑什麽?”
“參見殿下。”我顧不得擦臉直接行禮,隻聽得他悶悶的憋笑,我斜了他一眼,殷勤的將筆從柱子上拔出來,用力生猛將筆毫上的墨汁朝著他揮灑過去,“殿下,您的筆。”
“你……還是這麽讓人討厭。”
我嗬嗬一笑,“殿下與草民彼此彼此。”毫無意外的看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心裏頓時很爽快,比科舉被踹還要爽快。
“和你說正事,明日靖平將率領先鋒軍先行回朝,父皇讓我出城迎接,你隨我一起去。”
“幹什麽,我不要。”每天躲著他已經夠辛苦了,我哪裏還會笨到湊上去。再說徐靖平回來,徐月娥必然會去迎接,要是叫她抓到了,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邪氣十足的笑了笑:“怎麽,你還會怕我?父皇不在,你才知道怕我。”
我搖了搖頭,三年的時光,我變了些許,沒有以前那樣膽大妄為,但是對他態度還是一如既往,加上有皇上撐腰,有時候更加趾高氣昂。他亦是順著皇上的意思在變,以前見麵都是本太子如何如何,如今還不是一樣稱自己為‘我’。
“哦,我知道了,你怕徐月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