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抄書
長發與胡子共一色,眼前的老頭子麵色紅潤,道道皺紋如雕刻在臉上一般。林夫子一走徐靖平立馬像隻猴子跳了過去,一把撲上老人家撒嬌道:“太師伯伯。”
伯伯?我心中咯噔一聲,這年歲差距,怎麽看也像是爺爺輩的人了吧,難怪阿爹壽宴上他與薑夫子爭輩分,我原以為隻是不服軟的孩子話,卻不想這是真的。
“都是十七的人了,成天就知道胡混,別仗著自己是兄弟幾個中年歲小的就這麽胡來。”太師言辭懇切,但句句透著關係。徐靖平站穩退開之後,太師才彎腰向太子行禮:“老臣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急忙上前扶起他:“太師多禮了,麵見父皇時您都是免禮的,此番豈不是折煞我了。”
我悄悄後退一步,因為感覺到那個老人家在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我,他招手道:“子明,過來。”
“你怎麽知道我叫什麽?”
徐靖平就著我的腦袋就是一巴掌,“你笨哪,太師是我朝最有學識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怎會不知你一個愣頭小子的名字。”
我瞥了他一眼,心道,你就拍馬屁吧。果然這小子拍馬屁拍到馬肚子上去了,老太師抄起戒尺對著他的屁股就是一棍子,“有你這麽對待同窗的嗎,盡拿軍營中的一套來行事。”
他嘿嘿的揉著被打之處,眼睛惡狠狠的瞪著我。太師收起戒尺仿佛是擔心我懼怕戒尺一般特意強調:“不犯錯的學生,老朽是不會懲戒的。子明,你爹近日可好?”
“阿爹好的很,多謝太師掛念。”估計我不在府裏給他闖禍,他現在要燒高香了。
“不愧是芸兒之子,豪氣一點也不輸給她。”他捋著白胡子笑了笑,“今日你們且在太學裏安頓安頓,明日正式聽課。”
“太師,殿下何時回宮?”我私心裏有此一問便問了出來,他要是早點回去,我也就不必對著他這張惡狠狠的臉了。瞧他那樣子,指不定肚子裏藏著什麽壞水。
“你放心,本太子就算回宮也會帶著你的。”他俊顏含笑,眉頭微挑,眼中卻是滿滿當當的威脅,那模樣就好像在說:小爺我死也要拉你個墊背的。
太師嗬嗬一笑打個圓場道:“聽說今個子明把殿下給打了。”
一聽這話題徐靖平來勁了,興致勃勃的給太師介紹當時的情形,惹得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臉不悅。眼見著他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變紫最後黑了個徹底。
“哦,原是這麽回事。還記得太學的規矩嗎?”太師恍然大悟道。
我是不知道了,但見身邊兩人俱是一驚,身子立馬僵直。想來那規矩委實不是個好東西,太師讓殿下背出來,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也隻能乖乖背書:“太學規章第七卷第三十二條,凡太學學子必得謙和做人、友愛同窗,有違此規者罰抄太學規章三遍。”
“不錯,身為太子殿下應當以身作則,殿下就規規矩矩的抄上三遍吧。至於子明你,初來乍到並不熟知這些,罰你抄一遍背默一遍,明日下學之後抽查。”
徐靖平頓時樂嗬嗬的看好戲,太師白了他一眼苛責到:“見同窗動手亦不知勸阻,靖平你就抄個五遍吧。”
“為什麽啊?我又沒有打架。”某人抗議道。
“臨來前你爹說了,你那狗爬的字該糾正糾正了。”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雖不喜歡舞文弄墨,但至少字體上麵還是得到過薑夫子公正評價的。
太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無奈的拿到了一摞上等宣紙,反觀其他兩人,我心情自是好了很多。下午在臨時下榻的房間裏簡單收拾了片刻便專心抄書。怕是隻有這個時候我才覺得阿爹當年真是明智,我別的技能沒有,抄書的速度當真是怎一個快字了得。
太學規章是一本不厚的書籍,牛皮紙包裹下保存的相當好。每一頁紙上都散發著淡淡的香味,那是上等貢墨特有的味道,可見太學是多麽受皇族重視。
這一輩的皇族人才凋零,聽說幾十年前曾發生過一次奪位戰爭,自此之後皇上這一輩僅剩下幾個碌碌無為得以保全的王爺,還都被外派到封地蹲著了。太子這一輩更是凋零殆盡。皇上僅有這麽一個兒子,後宮妃子不少卻全無所出,累的後位懸空,至今後宮大權還攥在太後手裏。
眼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吹著最後一張宣紙,墨跡未幹墨香濃厚。抄書最快的方法是寫草字,但我怕太師像阿爹一般斤斤計較,到時候重新罰抄就不劃算了,掙紮之下才用了行書,是以到現在才抄完。
“咚咚咚……”
“誰啊?”我習慣性先喊一句再去開門門,誰知還沒有走幾步就砰地一聲撞到了凳子上,房間格局一變我這入夜便看不清東西的毛病又得折騰我了。
“本太子。”我的手還沒有夠得上門,他抬起一腳就把門閂給踹斷了。徐靖平一臉興奮的闖了進來,左看看又看看道:“你小子真有閑情逸致,瞧你這房間整的,別看還真不錯。”
“那是我愛整潔。”床鋪是早就收拾好的我沒出什麽力,書桌被我挪了個位子與書架靠近,床前的圓桌被我拉離的原地,遠離的靠窗的錦榻。
“你好大的膽子,見到本太子就隻知道發呆嗎?”他一甩長袍下擺,自顧自的坐上我收拾好的錦榻上。
我白了他一眼,單膝跪地道:“草民參見太子殿下。”
“喂……你是人嗎?”
太子正想找茬,卻被這一聲驚吼嚇到,我身子一僵轉頭就看見徐靖平手捧著我抄好的太學規章上下顫抖著,“你你你……你竟然抄好了,這是什麽字體?”
我正欲起身去搶,太子先我一步奔了過去,“行書啊笨蛋,你就知道軍營的一套。”
“看不出來你的字還挺好看的。”
“嗬嗬,殿下謬讚了。”我伸手去接過稿子,他卻仗著身高欺我,“本太子瞧著你抄的快,本著太學規章裏友愛同窗的規定,希望你幫靖平抄一份。”
“我幹嘛要幫他抄,我們的字又不一樣。”
“是嗎?”太子得意的一笑,“今個下午我見到太師的長孫也就是你的夫子,從他那裏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就是你小子不僅會寫正楷、行書、隸書和草書,還一手能寫出多種筆跡,所以年關的時候你仿著他的字寫了一篇表彰自己的文章,不過可惜被他戳破了,所以你又抄了半個月的書。”
“你……”薑朝恩這個小人,明明說過不外泄的,竟然這麽輕易就告訴了這家夥。
“我是會寫,那有怎樣?我不僅模仿過他的我還模仿過他之前十個夫子的筆跡,隻有他才小心眼的去告狀。”不過其他夫子沒這個機會就是了,還沒有告狀就被我攆走了,隻有他不管我怎麽鬧騰都不提出離開,而我為了不讓阿爹親自上陣,自然也沒敢怎麽鬧騰啦,於是造成了今日這自掘墳墓的局麵。
“哦,原是如此,我隻是確認一下罷了,其實夫子並沒有透露那麽多的。”他唇角微揚,那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委實讓我生氣。“好了,本太子隻是來知會你一聲,今晚你隨本太子回宮。”
“我不要。”氣得我下意識的就否決了他,但馬上便意識到這是多麽嚴重的事情了,他臉色不好,我的臉色亦不會好到哪裏去,“殿下。”
“你大可以抗旨啊,這是父皇賜宴,你敢忤逆我,敢不敢連著父皇一同忤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