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遇(2)
眼前的少年著一身暗紫色的長袍,團雲繡紋似是金線織就,清冷的陽光下熠熠生輝,腰間束帶上滿是珠玉翠石,看著就是有錢人的做派。我低頭望了望自己,阿爹果然夠小氣,盡給我穿這些二手棉麻布。
他的思維似是慢了半拍,愣了片刻才道:“算是吧。”
後來我才知道他的算是吧還真是中肯的回答,我的乞丐幫子不會武功,打起架來無非就是死纏爛打外加撲上去咬人。在被包圍的情況下弱勢顯現無遺,而那個算是能打的家夥確然隻能擔當得了‘算是’二字。所以,好一會的混戰之後,我的臉上多處掛彩,他也好不到哪裏去。
“什麽人當街鬧事?”
我抬頭望了一眼這莊重肅穆的聲音,心下一凜,那是今早抬著我第十一個夫子進門的轎子,刻著薑字的腰牌還炫耀一般的在那小廝的腰間搖晃了幾圈。
糟了,要是被這個夫子看見我,回頭阿爹一定不會輕饒了我。正焦急萬分,卻見身邊那個小子也焦急的緊。我好人做到底,索性拽起他,“快跑。”
看他跑路的速度,我覺得他打心底裏認同我此時逃命的做法,不……我覺得他比我更想逃離那個地方,邊跑還邊回頭看看有沒有追兵。
一路直奔城門口處,累到極致的我身子一癱直接睡在一地寒霜之上,大口大口的呼氣才能緩解方才的疲累。他也順勢坐下,隻是姿勢很優雅,完全不似我這般隨意。
“看不出來你打架不行,跑路倒是一等一的快啊。”他雙眼含笑,好看的丹鳳眼微微上揚,烏黑的濃眉下眼神深邃。高挺的鼻梁配上微薄的嘴唇,說不出的俊俏。但此刻卻因為狂奔逃命讓雙頰變得緋紅,鼻頭也被凍得紅通通的,鼻涕都快流出來了。
到底不是鄉野長大的孩子,沒我這般糙皮糙肉。我掏出帕子遞給他:“我們彼此彼此。”
他看著帕子發呆,片刻之後才怒著反駁我:“才不是呢,我比你能打多了。還有啊,你一個大男人帶著個帕子幹嘛,活像個娘們。”他仔細瞧了瞧帕子:“還是兩隻水鴨子!”
我憤恨的瞪了他一眼:“你才兩隻水鴨子呢,鴛鴦……是鴛鴦啊,沒眼光!”這是我自己繡出來的第一塊繡帕,阿爹當時很激動,就好像我為這個國家做了多大貢獻一般值得驕傲。我也因此一直認為它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帕子,日日收在身邊。
“別啊,遞出去的東西怎麽能收回呢?”他一把搶過帕子,“心上人送的?”
心上人?我才十二歲,日日對著的不是阿爹就是管家、奶娘和小玉,再然後就是一群小乞丐,哪裏有什麽心上人?
我搖了搖頭。
他淺笑:“還害羞?臉都紅了。”
我發誓,他的臉比我的還要紅,“這是因為方才跑的太急了……”我極力辯解,從前並不會為這等事情急躁,今日卻似乎吃錯藥一般非要和他爭出個結果來。“你不想用就算了,帕子還我,自己流鼻涕流到死吧。”
伸手去搶帕子,他卻似鐵了心一般將手舉高。站起來之後我才發現我和他的身量不是相差一點點,他本就比我高出小半個身子,此時胳膊一舉,我就是跳起來也夠不著那方帕子。
“你多大啊,怎麽可以長得這般高?”
“十五,你呢?”
我沒理他,趁他不注意一腿橫掃將他踹進護城河中。他一驚,顯然沒有意識到我會來這一招,於是啊的一聲跌了進去,身子在冰窟窿裏上下撲騰著,一句求救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就淹沒到水平麵下了。
這下輪到我害怕了,這冰麵被砸破了,底下的水觸手結冰,平常時候都不敢伸手進去的。
護城河的周圍四下無人,呼救了兩聲依舊隻能聽見自己的聲音。要死大家一起死吧,我扒了外套跳了進去,河水冰涼刺骨,四肢瞬間刺痛的猶如萬針紮入,一點一點的麻木起來。
緩緩睜開眼睛才隱約看見一旁漂浮著一個身影。拽了他的領口,我一把將他拖到身邊來,一邊盡力浮上水麵,一邊將他拽緊,生怕一個鬆手他就徹底葬身護城河了。
阿爹說不讓我在護城河邊玩耍,因為每年都不知道多少孩子葬身河裏。以前我不信,總認為自己是個例外,現在我信了。
破冰浮出水麵,呼吸第一口空氣的時候,我感慨自己終於不會成為葬身其中的另一條冤魂,而身邊的他也不會了。
“喂……”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隻好喂了半晌,可他絲毫沒有反應。我心一橫,下死手的掐他的人中,指甲太長甚至將他的人中掐出血來。
我手忙腳亂的給他擦掉人中處的出血,拚命的按壓他的胸口,好半晌他才悶哼一聲噴出一口冷水來。寒風一過我們兩人都無意識的抖了抖身子,這天氣我們已經凍得失去知覺了。
“你……”他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指著我,嘴裏冒出了這麽一個字來。我不明白他想要說什麽,抓住他的手才發現他在發抖。
對了,找柴火。撿起脫下的袍子蓋在他的身上,我急急忙忙的去找幹柴。前幾日才下過雪,天氣放晴不過這幾日的事情,幹柴著實難找。忙活了半天也就找到那麽幾根,想起外袍口袋裏的打火石,瞬間覺得自己還是有先見之明的。
可是回頭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連同我的外袍一起消失了、很徹底,空曠的地麵上除了被他身子碾過的殘雪,再沒有其他蛛絲馬跡了。
我呆呆的坐在遠處,身子凍得發麻,丟了一件衣服以及衣服裏麵的打火石這件事讓我好生難過。那還是從廚房裏順出來的,這下子……我似乎看見阿爹那怒其不爭的眼神以及厚厚的四書五經等著我去抄。
“這是我家?”
燙金的匾額上朱紅的大字寫著白府,本來是門可羅雀的地方此刻竟然被人擠破了門檻。管家大叔麵帶喜色的和人攀談,一個個引進門。連門口本來比院子裏那條貓還懶的家丁也打了雞血一般直挺挺的立在兩邊,比石獅子還英挺。
我一瘸一拐的就往門口走去,一身濕噠噠的衣裳上麵都快結出冰渣子,冷的我瑟瑟發抖,雙唇發白。
“你不能進去?”還沒有走到門口,那兩隻眼尖的家丁橫在我麵前。
我一愣,瑟縮著身子道:“眼瞎了嗎?”
“少爺,您又闖禍啦?”兩人頓時聲音一軟,一個殷勤的給我擦臉另一個直接脫了衣服披在我身上,一邊將我拉到一旁一邊騰出一隻眼睛瞥了瞥擠破了腦袋往白府裏鑽的人。“好在管家忙,他們現在也很忙,沒注意到你。不然啊,老爺明天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你不說話會死嗎?”我冷死了,橫了他一眼,轉身就往門口走。兩人驚詫的一把拉住我的衣袖,“少爺,你去哪裏啊?”
“回家啊,沒看見你家少爺我要冷死了嗎?”我打了個噴嚏,扭了扭鼻子,北方的鬼天氣實在讓我難受。
“少爺,回家從這裏進去吧。”
後門,他們竟然連打帶拽的將我從後門拖了進去。害得後門口守著的阿黃對著我一陣犬吠,這兩個家夥竟然還無恥的直接躲到我身後去了。
“沒用的東西。”我一人給了一腳,馬不停蹄的衝進了房間。奶娘一臉詫異的盯了一會,然後啊的一聲衝了過來,“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哎,你這又是怎麽回事啊?老爺千叮嚀哇囑咐的讓你今天消停會,你怎麽又闖禍了。今天太子殿下要來,若是見到你這麽不合禮數的樣子,老爺還怎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