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死誌
羅烈的剛直性格，羅熠自然非常清楚，眼看著自己的生身父親就這麽跪在自己的麵前，羅熠卻是無動於衷，甚至看都沒看一眼。
“我知道我罪大惡極，至少對於你來說是這樣。十年前，將你逐出家門的是我，廢掉你雙腿的也是我，所有的罪過都在我一人的身上，但是羅家待你從來都是視若羅家子弟，大哥更是對你極力培養。現在，羅家後繼無人，大哥已經撐不了多少年，菲兒的血脈也已經廢了，整個羅家都是搖搖欲墜，很快就會徹底消失！堂堂羅家落到如此的地步，都是我一人的錯，但是羅家其他人沒錯。我隻希望，你能就救羅家，救救當初對你盡心盡力的大哥。所有的過錯，我一人承擔就是，哪怕你讓我馬上自裁在你的麵前，我也絕無怨言！”
羅烈聲淚俱下，字字鏗鏘，腦袋始終深深的伏在地板上，沒有一刻抬起頭。
一旁的葛小薇略微動容，絕美的容顏上掛著意外的神色。
羅熠的過去對於她來說並不是什麽秘密，當初在羅家時羅熠所遭遇的一切她自然也都知道。羅烈，對於羅熠而言是生父，卻也是仇人。十年前，羅熠就是被眼前這個跪在地板上拋棄了所有自尊的男人廢掉雙腿之後丟出了家門。那個曾經親手將自己的兒子廢掉的男人，如今卻以這樣的形式為自己的過錯恕罪.……隻是，曾經的錯誤，並不是這麽容易就能挽回的。
在那之後，羅熠無數次陷入絕望的深淵，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死亡的邊緣。離開羅家，雙腿被廢，不知道有多少次，都和死亡擦肩而過。如果不是羅熠的頑強，也或者是心中僅剩的恨意在支持著羅熠，恐怕現在他已經隻是芸芸眾生之下的一堆枯骨。
如此這般的恩怨，又豈是那麽容易就能化解的？
“起來吧，你這種可憐的樣子真的很難看。”
羅熠的聲音終於想起，帶著不屑的恥笑聲。
“羅家是存是亡跟我沒有任何的關係，對於羅正陽的恩情，我就下了羅菲兒，消滅了魔火，也算是已經兩清了。如果不說你我之間的恩怨，那我與羅家已經沒有任何的糾葛存在。我，又憑什麽幫助羅家？至於你？哼，我不需要你自裁在我麵前，因為，你不是我的對手。這筆賬，我自己就能取回來。”
羅熠的眼睛之中射出逼人的寒光，直直的盯著抬起頭的羅烈。
後者臉色頓時灰暗下來，他知道，羅熠所說的根本不差。
如果真的說起來，羅熠已經拯救過羅家，更救下了羅菲兒的性命，羅家與他，再沒有其他的恩怨之說。唯一還有牽連的，就是十年前的仇還沒有報而已。
癱倒在地上，羅烈的眼神死一般的寂靜，灰暗的目光之中沒有絲毫的光明。羅家大勢已去，家族存亡危在旦夕，恐怕明日就會從古武家族中除去。羅家長老院已經廢了，子弟也沒剩多少，苟延殘喘一般的還存留在這個世界上，而一旦他和羅正陽離世，無論正常或者不正常，都會讓羅家頃刻之間徹底覆滅。
想要取代羅家進入古武家族的人，有的是。
“嗬嗬.……我就知道……是我，是我給羅家帶來了滅亡.……我.……我罪該萬死.……”
羅烈的聲音沙啞難聽，已經充滿了死誌。
抬起頭來，羅烈的眼角滑下兩滴濁淚。剛直爆裂的羅烈此時卻像是一個即將步入墳墓的老人一般。短短片刻的時間，原本烏黑的頭發已經變得花白，無形之中散發的死氣，讓人感覺難以忍受。
羅熠眉頭一皺，與葛小薇的目光對上，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凜然。
死氣，隻有在死人的身上才會存在！
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羅烈的腳步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無力的走出房間。灰暗的雙目之中，再也沒有了以前的意氣風發與淩厲。剩下的，隻是無比的絕望與深深的自責。
“你真的不打算幫羅家？再怎麽說，那也是你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葛小薇看著羅烈離開，關上門之後來到了羅熠的床邊。
“哪有這麽便宜的事，說幫就幫，先看看那些古武家族怎麽說吧。”羅熠咧了咧嘴，道：“不過這個老家夥到是讓我有些意外，我還以為死氣隻有屍體能散發出來。充滿了死誌的活人，竟然也會產生死氣。”
“你就不怕他異變？要知道，很多原本世界上不存在的生物就是再這樣不合理的情況下才誕生的。也許羅烈就有可能會變成一個怪物，比如.……真正意義上的活死人。”
葛小薇眸中精光閃爍，嘴角緩緩勾起一道魅惑的笑意。“如果真的是那樣，你會怎麽做？我可不相信你會真的把他殺了。別跟我說你跟羅家已經恩斷義絕，隻是陌生人的話，那些我是不相信的。”
捋了捋金色的長發，葛小薇慵懶的靠在床頭，絲毫不在意染血的床單將她的衣服也弄汙了。
“如果你們真的恩斷義絕了，按照你的性子，之前那個什麽魔火根本不會讓你出手，羅家的小姑娘生死如何，你也不會在乎。但是，事實是你不僅想盡辦法救了羅家的小姑娘，還承受著重傷的代價消滅了魔火。”說著，葛小薇細白的手指托起羅熠的下巴，紅唇微張，臉上帶著極盡的魅惑。
“老實交代你的想法，否則，別怪我動手了哦——”
最後一個字起伏的長音讓羅熠忍不住渾身一顫，臉上頓時露出惶恐的神色。
“我說，我說就是，你別這樣……”
……
行走在大街上，卻仿佛已經丟掉了魂。
羅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羅熠的房間，離開酒店，然後走到了哪裏。前方的路一片迷茫，完全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回羅家？哪還有臉回去.……羅家的罪人，自己已經成了羅家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的罪人……
羅家所有的希望，都在自己的手中覆滅……
羅烈抬起頭來，陰沉沉的天空大雨仍舊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豆大的雨珠砸在臉上，卻沒有任何的感覺。
就這麽仰著頭，任憑雨水灌入眼睛裏，鼻子裏，嘴巴裏，像是一具木偶一般搖搖晃晃。許久，羅烈的身體忽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撐，猛地跪在地上，雙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頭發，臉上滿是猙獰。
他悔恨，怨恨，痛恨！
大長老的背叛，魔火的可怕，羅熠的無情.……這些，都是羅家即將覆滅的源頭。隻是，他卻忽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去恨的資格。
大長老的背叛為什麽沒有盡早發現？如果自己不是隻知道沉迷修煉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魔火也自然不會破開封印，羅熠也不會重新出現在這裏。所有的一切，所有恨的根源，竟然都在自己！
羅烈開始後悔，開始痛苦，布滿了皺紋的眼角溢出熱淚，與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流入嘴裏，鹹澀的味道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咬緊牙關的嘴角溢出絲絲鮮血……
他恨，恨自己為什麽要生在這個世界上！
濃鬱的死氣，逸散出冰冷的味道。
哢嚓！
驚雷炸響，無人的街道陡然被一片光明籠罩。刺目的光芒閃爍了一個瞬間就消失不見，街道深處的黑暗也被照亮了一個瞬間。
那一刻，羅烈的眼角不受控製的瞥向街道深處的一團黑影。
哪怕在閃電的光亮下，也仍舊是漆黑的一團。
“十萬年了.……我終於找到了……嗬嗬嗬嗬，你，想要力量嗎？”
沙啞的聲音像是金屬摩擦一般刺耳，但語氣卻十分的柔和，就像是在對待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一般。
黑影無聲無息的靠近，直到站在羅烈的麵前。
寬大的黑袍將他的身體完全遮蓋，連容貌也完全看不到。寬大的帽子下麵，隻有深淵一般的黑暗，將他的樣子完全籠罩。光明，不存在於他的身上。
“力量.……力量……”
羅烈呢喃著重複，充滿了死誌的心忽然猛震了一下。
“力量.……有了力量，羅家，就有救了……力量，我要，我要力量！”
猛地抬起頭來，羅烈的眼睛已經布滿了血絲，猙獰可怕的盯著眼前的怪人。對於他的存在，羅烈沒有任何的疑惑懷疑，仿佛理所當然一般，又好像被遮蔽了心智。
他的心裏，已經隻剩下對力量的渴望！
黑袍人低沉沙啞的笑聲再一次響起，寬大的衣袖抬起，從裏麵緩緩伸出一隻沒有血肉的手掌。
白森森的骨骼！
隻有骨骼！
黑色的帽子下麵忽然亮起兩、團幽綠的火焰輕輕跳動，依稀能夠看到白森森的眼眶。
“那就跟我來吧，我會給你力量，死亡的力量……”
白森森的手掌探出食指，輕輕點在羅烈的眉心。頓時，一股黑色的詭霧如同暴風一般席卷出去，森冷可怕的氣息頓時充斥著整條街道。黑暗，將所有的一切籠罩！
片刻，所有的黑暗驟然消失，像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般。
街道的角落，垃圾箱的腳下，原本正在覓食的一條野狗也一起消失不見，隻剩下一堆枯骨散落在垃圾桶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