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前世,身後事
那少年輕輕的笑容,臉頰似乎多了些緋紅,連溫暖純淨的眸光都多了一絲嬌xiu,說:
“那裏麵有個女孩子,她好像有些困難。”
少年言下之意,是要幫人。
德叔驚訝,問:
“少爺,您認識她?”
那少年紅著臉搖頭,眸光落在自己的膝蓋上,久久不動,輕聲說:
“算是吧………但她不認識我。”
德叔的嘴角微抽,那不就是不認識,不過,少爺難得有主動吩咐事情的時候,而且對象居然是一個女孩子,可就更是前所未有了,德叔的心思動了動,生怕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他連忙問:
“少爺,你是說那個路口的大排檔裏,有一個女孩子,她叫什麽名字?需要什麽幫助?”
少年的臉更紅了,眉心的朱砂痣更是流光溢彩,他低聲說: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是個很漂亮很明媚的女孩子,隻要問一問周邊的人,肯定會有人知道的。”
這個回答,令德叔有些汗顏,不過,少爺難得對人上心,事情還是要做的,德叔又問:
“少爺,那您想怎麽幫助那個女孩子?您怎麽知道人家有困難的?”
德叔的語氣不知不覺帶著點戲謔,少年抿唇,隨即抬眸,他的眼睛如天山之上的雪泉,清澈純潔,少年xiu澀的笑著,說:
“我看到的,她的書包沒有拉好,裏麵放著一張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那麽,她應該是這一屆的高考生,可是一般的學生高考完後,就算想要去打工,應該也不會選擇洗碗這一類的工作。”
聽著少年娓娓道來,七慕有些震驚了,她努力的回憶,自己確實有一個書包,很大,也很舊,裏麵也確實放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隻是,書包有沒有拉好,那時候,她沒有很注意…………
“而且,她的衣服幾乎都濕了……………”想到自己不小心瞥見的“風景”,少年不安又愧疚的低下頭,模樣令人憐愛,“所以,她應該是工作很久了,她很努力,感覺這是她最後的退路……………”
“我想,她家裏可能有困難,她需要一筆學費,再有一筆優渥的生活費就更好了。”
少年最後的話,落入七慕的耳朵裏,起初七慕還沒覺得有什麽,可是,她轉眼便倏然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她疑惑了許久的事情,前世在飛機墜落的那一刻,她到死都還在念著的事情、念著的人………
有一個很神秘的人,曾經幫了她許多,可是,她卻從未見過,也從來沒有親口跟他說一聲謝謝,而前世將死之時,她心裏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一件事情。
七慕的手指微微收攏,望著少年言笑晏晏的模樣,喃喃問道:
“那個人,會是你嗎?”
而那少年似乎是有所感覺一般,竟心有心犀朝著七慕的方向看了一眼,在他坦蕩光明的眼眸裏,倒映出車窗上他自己的麵容,少年微愣了一下,睫毛輕輕的顫抖了一下,隨即,他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唇邊噙著一抹溫柔的笑容,安靜的坐著,像是一個精致的芭比娃娃。
七慕還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隻是努力在回憶著係主任曾經和自己說過的話,係主任是一個頗有些勢利眼的人,開學第一天對家境普通的學生那都是狗眼看人低,可是過了一小段時間後,卻在一個下午,莫名其妙的把她叫進辦公室,和顏悅色的為她泡茶,與她談話。
七慕一開始不明白係主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可是,那時候她無依無靠,也不敢得罪係主任,便隻好乖乖的與係主任聊了一個下午的天,等到天快黑了,係主任才戀戀不舍的放她走。
當時談話的內容,無非是問她住宿習慣不習慣、吃飯習慣不習慣、學習和社團上有沒有問題之類的,到現在,七慕大約都忘了,但她走之前,替係主任關上門的時候,係主任嘟囔的那一句話,七慕卻是記得分外清楚:
“裝什麽清高,背後都有人撐腰了………嗬,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背地裏還不知道是怎麽下賤樣………”
那些話,七慕記了許久,一直是七慕心裏頭的刺,因為她當時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不好的事情都沒有做過,她能夠上大學,憑的是自己心裏的一口氣,還有,日複一日勤勤懇懇的兼職賺錢還供養自己的各種費用。
現在想來,或許,她那個時候並不是孤身一人,還有人默默的去關心她,雖然關心的方式有些誇張,但到底是一份好意…………七慕神色複雜的看著那個少年,想起了她讀書時候,以各種名目給她送錢的比賽和活動。
如果沒有那些獎學金、獎勵金,想必她的大學生活會艱難不隻一倍,她的精力勢必被各種兼職所占據,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學習,而這樣的情況周而複始,她又怎麽能打下自己的國際集團呢?
想到自己一手創立的國際集團,七慕心中一動,許多從前一直被忽略的細節,一點點的被組織成完整的線索…………七慕看著那少年的眸光,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震驚和感動。
大學的時候,創業的時候,種種跡象表明了,幫助她的人分明就是同一個人,就是眼前這個擁有溫暖人心的力量的少年。
七慕張了張口,想要當麵對著這位少年說一聲謝謝,可是,她的聲音還沒有發出,便眼前倏然天旋地轉,又好似分分合合,在撕裂中,她再一次消失了,而每消失一次,她的身影就更淡一些,飄渺到幾乎要散去。
原本安坐的少年,卻是忽然的抬頭,又看了一眼車窗的那個方向,明明什麽都沒有,可他心中就是有一種分外奇妙的感覺,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去靠近,但現在,那樣的感覺消失了,少年垂下眉眼,神情有些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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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一轉,七慕頭疼欲裂,她蹲下地上,掙紮的睜開眼睛,從她眼前劃過女人的高跟鞋,那是一雙黑色的小高跟,高跟鞋輕輕踩在地板的聲音,令七慕稍微清醒了一些,她費力的抬頭,赫然發現自己竟然一架飛機上,空姐邁著優雅的姿勢從她眼前走過。
七慕緩緩的環視了一圈,在飛機的頭等艙,發現了自己疲憊的身影,“她”已經迷糊的睡過去了,七慕咽了咽口水,她平靜的抬頭,看了一眼時間,手掌卻不自覺的握緊了,再過十分鍾,這架飛機便要墜毀了……………
飛機上,其實是有逃生傘的,隻可惜,那個時候人人都太過放鬆,包括美麗的空姐,也沒有得到一點點的相關信息,所以,上百個人,才會無一生還。
七慕現在是靈魂體的狀態,她就那麽飄著、等著,既然老天爺要讓她再看一次這些情形,那她便好好的看著,說出來可笑,她竟然是在等飛機出現故障,然後她因此死去的那一幕…………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覺察到了七慕的想法,她連心跳都那麽冷靜,場景顛倒,畫麵又是一轉,震得七慕幾乎以為自己要吐出一口血來,不過,她是靈魂體,胃裏惡心了一下,等她喘息著睜眼,捂在嘴邊的手倒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也沒有。
隻是在此刻,她的靈魂已經消散到連她自己都快要看不見自己了,七慕心裏大驚,她不知道之後等待著自己的會是什麽,是重回古代做她的小東家,還是這回真的要徹底死去了?
這時,七慕的耳邊傳來一陣喧鬧,許多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可七慕卻十分耳熟,等七慕定睛一看,唇邊不自覺的勾起一抹冷笑,透出無盡的涼薄之意。
“你是律師,你就了不起了呀?我告訴你,葉七慕是我的女兒,我是她親媽,現在她死了,她的東西自然就歸我,歸我的兒子,怎麽會送給外人呢?!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這是個女人,也許是因為焦急,她說話的聲音含著幾分尖銳,令人十分不舒服。七慕當然認得她,她是她前世的親媽。
“就是啊,我爸媽都說了,她死了,這個集團就是我的了,我是家裏的獨苗,不給我給誰?!你今天要是不說清楚,我就去告你,告你貪汙委托人的財產!”
這是個年輕的男人,長得胖胖的,說話的時候卻有一股自大無知的戾氣,眼眸裏滿是目中無人的意思。許多年了,自從有了另外一個家,有了可愛的小陽陽,七慕都快忘記了,她這個所謂的弟弟的模樣。
律師看著非得闖進他辦公室的一大家子,十分頭疼,好在一眾人裏,總算有個好好的說話的了。
“呂律師,這事情你看看,我女兒又不會未卜先知,她怎麽知道那架飛機會失事了?既然這樣,她根本就不可能立下所謂的遺囑,如果是真的有遺囑,那我們也認了,可是呂律師,您拿出來的那份遺囑的內容,讓我們實在是很難相信呀…………”
那個臉上有些滄桑的男人,對著呂律師笑著,頓了頓,又說:
“你說,我是她爸爸,我們是她的親人,她死後的東西當然要我們繼承才對,法律上也是這樣規定的,可是,那份假遺囑,竟然把好好的一個集團,分成了一塊塊的,先是送一半給慈善機構,剩下的居然都是送給不相關的人,還有我女兒留下來的房子、現金、古董那些東西,怎麽可能全部都給陌生人了?!”
那個男人嘴裏,口口聲聲都是質疑,麵對這樣的父親,麵對自己親人意外去世,臉上卻沒有一點難過、反而眼底藏著小竊喜的一家人,呂律師無奈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聲音卻是嚴肅的,他再一次的耐心的、去做最後一次的解釋:
“這份遺囑是葉女士生前立下,絕對真實有效,關於葉女士留下的所有財產,必須根據她的遺囑來進行分配,就算你們與葉女士有血緣關係,也不能幹澀,至於葉先生提出的問題,請恕我無法回答,那是葉女士的意誌,我隻是葉女士的委托人,我要做的就算完完全全的把葉女士的遺願完成。”
最後,呂律師揚聲說:
“保安,請他們出去!”
聽到這一句話,葉家一家人臉色都變了,唯有七慕,輕輕的笑了笑,看向呂律師的眼神,十分滿意,她沒有看錯人,這是個實在人。
在那個女人被拉出去的時候,她扯著嗓子,歇斯底裏的質問:
“憑什麽?!她是我生的,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為什麽我不能繼承遺產,反而是那些不相幹的人能去分一杯羹……………”
聞言,呂律師微微搖頭,真心替七慕感到不值得,這個時候,飛機才剛被找到,一般有親人在飛機上的,都去哭著喊著認親,悲痛欲絕,而這一家人,竟然想的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女兒的身家錢財。
果然是虎豹豺狼,他到了今日,才真正知道葉女士為什麽會立下這樣一份“絕情”的遺囑…………不過,除了給慈善機構的大部分財產,剩下的財產倒也不是像那個女人說的,是給了陌生人。
從一個個的名字,他們與葉女士不同的聯係,有的是葉女士的小學老師,有的是女士曾經打工過的飯館的老板娘……………每一個,都對葉女士有過照顧和恩情。
葉女士,這分明是把別人的好都記在了心上,這是在報恩呀!
呂律師長長的歎息,想起那個聰慧而狡黠的女生,替她感到惋惜,天妒英才、天妒紅顏……………在呂律師的無言惋惜中,七慕卻是笑著消失了,這一次,沒有天昏地暗,也沒有頭昏目眩,她就出現在一架三角琴旁邊。
黑色的琴椅上,坐著一個身穿白色燕尾服的青年,他眉眼如畫,氣質溫潤,就像天邊的第一抹陽光,和煦得令人如沐春風。
眨眼間就是前世的好幾年,七慕靠在昂貴精致的三角琴旁邊,看著這個安靜的青年,他的心情似乎有些抑鬱,連帶著琴聲也微微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