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黑木盒子
七慕矜持的笑了一下,才沉靜優雅的伸手去拿那兩個黑盒子,不碰不知道,一碰,才知道那兩個貌不驚人的黑色盒子是十足十的重,看來,那裏麵的東西應該是裝得不少。
七慕懷著憧憬的心情,打開了第一個盒子,那裏麵,是擺放整齊的“文房四寶”中的三寶——筆墨硯。
隻一眼,七慕便知這“文房四寶”價值不菲,質地和做工都是上上層,並不是尋常的大眾貨色。
柳夫子瞧著七慕有些詫異、有些驚喜、又有些複雜的神色,他撫須淺笑著,一邊從他身旁拿出一卷泛黃的生宣,一邊指著黑盒子中那精致華貴的毛筆,道:
“這是青玉管碧玉鬥紫毫提筆,筆管用的是青玉質,筆頂端鑲青金石,下端鑲碧玉筆鬥。”
“此筆乃是董大家親手所製作,其筆身光素無琢飾,質瑩潤,色和諧,玉材之美盡顯,千金難求一支!”
聞言,七慕撫摸著筆身的指尖微凝,她望向柳夫子,疑惑而忐忑的問道:
“我知道,學堂得帝國扶持,資金豐厚,但,就算我在詩詞大會的表現再精彩絕倫,這樣好的筆,也是不該論到我的。”
柳夫子將那色澤很是柔和的生宣,遞與七慕,帶著感歎,卻模糊的解釋道:
“嗯,原本不是這樣的,曆屆的學生領章所得的文房四寶加起來,都不及你這次的單單一支筆。”
“但既然給你了,也是以學堂的名義,你也不必深究,好好用心的多練字吧,莫要辜負了這樣好的毛筆。”
“再看那生宣,那產自聞名天下的宣城,而你這份又是久藏的,你可看看有什麽不同?”
七慕聞言,也不多糾結,她聽從柳夫子的話,仔細的看了看,又摸了摸那宣紙,道:
“這生宣,比我往日用的要黃些,摸著也柔和些。”
柳夫子點頭,道:
“你說的沒錯,生宣向來以久藏為好,因剛做出來的生宣過於淨白,有火氣逼人之感,而久藏的生宣,則色澤柔和,隻不過,這還不是它最驚豔的地方。”
柳夫子又對著七慕吩咐道:
“你拿出一張來,放到桌子中間,再將我桌上那墨研一些出來。”
待七慕做完,柳夫子竟是拿起七慕新研好的墨,隨意往紙上一撒,頓時,好好的一張上好的生宣就這麽被毀了。
七慕不解,欲問柳夫子,卻見柳夫子注視著那張被毀了的紙,神色之間很是滿意。
於是,七慕便也看向那張紙,她也認真而仔細的瞧了一會,便對著柳夫子,露出一個會意的笑容,道:
“原來是這樣。”
柳夫子有意要考考七慕對那宣紙的認知有多少,因而問道:
“你且說說。”
七慕神色自信,卻並不張揚,她微微點了點頭,清晰而沉穩道:
“這宣城的生宣,它最驚豔的地方,想必是,紙上用墨更具韻味,更勝其他的生宣。”
“夫子請看,這潑墨處,豪放淋漓,這濃墨處,發亮鮮豔,這淡墨處,層次分明,這積墨處,則渾厚深沉。”
“各有不同,潑墨即畫。”
柳夫子聞言,鼓掌而笑,點頭肯定道:
“你雖入門時日尚淺,但這見解卻是少人能及,甚好。”
接著,柳夫子又與七慕就黑盒子裏的文房四寶聊上許久,柳夫子對七慕的神思敏銳連連讚歎,七慕則對啟章學堂的大手筆連連驚歎。
她到手的這一套“文房四寶”,可以說是樣樣都是千金難求之物,隻怕,整個學堂,就連柳夫子那裏,都沒有比她更好的了。
什麽叫土豪學堂?啟章就是!
而當一老一少聊完後,七慕想開第二個黑箱子,柳夫子卻讓她回去再開,定要好好保存,便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七慕抱著兩個沉甸甸的黑箱子,剛邁出竹門,便眉頭輕蹙,又回身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柳夫子,七慕有個不情之請。”
“嗯,你說,我可幫你的,必會幫的。”
七慕抿了抿唇,臉色有些愧疚,她對著柳夫子深度躬身,緩緩的道:
“夫子,我知道,身在學堂,就是我天大的福氣,我理應好好讀書的。”
“但是,我的爹娘弟妹尚在深山之中,苦苦掙紮求生,我又怎能真正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呢?”
“這鎮中富貴,有許多機會,七慕想為家裏人搏上一搏,還請夫子通融。”
柳夫子從椅子上站起,扶七慕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語氣中並無不悅,道:
“你為你家裏人著想,這點很好,你的情況我也清楚,你隻要不荒廢課業,我許你出入自由也不是不可以,這個也是有過先例的。”
“內舍和外舍的製度不一樣,外舍的生活作息都是規定得刻板的,這是因為外舍的學童到底年紀小,心性也不安定,隻能是各講堂的夫子,平日多操點心,督促他們用功。”
“而內舍,則不大一樣,隻有晨起的早讀和早上的講課是統一的,其他的時間,皆由學生們任意安排,可與夫子談論,可獨立靜學,學堂是不與幹涉的。”
“你隻要保證上午的時間都按著學堂的要求來,其餘時間,你可做些你自己的事。”
柳夫子轉身,從櫃子上拿了一個木製的牌子,上麵雕刻著一個“行”字,遞給七慕,道:
“這塊牌子你拿著,出入時給值班的同學看一眼便是。”
七慕接過柳夫子的牌子,心中也明白這牌子的作用,她滿懷感激的躬身道謝,才與柳夫子告別。
她這樣的行為,若是處理不好,便會為啟章學堂帶來不好的影響,可柳夫子還是選擇幫她了。
柳夫子多次的出手相助,她必銘記於心,靜待來日再報!
等七慕回到自己的屋裏,天色已暗,她不緊不慢的點亮油燈,才捧起另外一個沒被開過的黑木盒子,放在腿上,平靜又帶點激動的打開。
這一開,七慕才知道為什麽柳夫子不讓她當場打開,為什麽又吩咐她定要好好保管。
這黑木盒子裏麵是一排排白光閃閃的嶄新銀子,簡直是要亮瞎她的雙眼。
七慕低頭盯著那黑木盒子裏麵的白花花的銀子,呼吸漸漸加重而綿長,片刻後,她“啪”的一聲,重重的合上盒子。
七慕麵無表情,眉宇間有些沉重,腦海中進行著極速的運算:古代,一個銅板等於一元,五百個銅板等於一兩銀子。
在她家那種貧瘠的地方,五兩銀子就可以用上兩三年,而在梧桐鎮上,一個比較普通的人家一年大約花費十來兩銀子……
而這盒子裏,是多少銀子來著?
七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打開了那此時在她眼中比命還重要的黑木盒子,手微微顫抖著,開始數銀子:一共是三行,一行有六兩銀子,疊了兩層,所以一共是——三十六兩銀子。
三十六兩銀子,普通人家兩三年的花銷,她現在是一夜暴富了嗎?
七慕抱著那黑木盒子抱了許久,直到深夜,才去洗漱,洗漱完後,又繼續抱著那黑木盒子,好似呆呆的坐在床沿上,但眸底不時有閃光掠過。
待到她實在是困得不行,七慕打了個哈欠,想躺下睡的時候,卻又驀然坐起,往虛掩的窗看了一眼。
七慕躊躇了許久,見那邊並沒有動靜,眉眼才舒展開來,直接抱著那黑木盒子睡著了。
而竹屋裏,柳夫子站在竹門外,月光映在柳夫子身上,洗滌了他身上的淡淡的滄桑感,讓他原本就和藹的臉龐更加柔和通透。
他望著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輕笑著喃喃道:
“他那樣的人,也會有這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