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冥婚
七慕站在那,雖然麵容不甚美麗,但是身影娉婷,不卑不亢,宛如空穀那一朵最高潔的幽蘭,不染纖塵。
她的眸子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臉色,看著他們表示讚同的神色,瞧著他們鄙夷不屑的目光,心中輕笑,七慕眉間閃過一絲桀驁不馴,她一字一句的道:
“誠然,草根離河岸比陽陽離河岸近多了,如果我先救他,來回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七慕語氣頓了頓,眸光一變,犀利的落在在場的每一個人身上,她下巴微抬,語調提高,再道:
“但是,再選一次,我仍然會先救陽陽,一定會先救陽陽,不管草根離河岸有多近,隻要陽陽還在危險之中,我都一定會先救陽陽。”
“如果草根得救的希望,要建立在陽陽停留於危險的時間之上,那麽,我沒得選,唯一的選擇就是陽陽,因為他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姐姐,我們才是血緣至親。”
“我不能違背自己的內心,陽陽是我爹娘的命根子,也是我的心頭寶,放棄我自己的親弟弟去救別人家的娃子,我做不到,也不願意做到。”
“我寧願接受鄉親們的譴責,也不能置自己親弟弟的性命於不顧,在場的鄉親們,也都有兒有女,難道發生危險時,最先想救的,會是別人家的娃子嗎?”
七慕淺淺微笑著,語氣輕柔卻隱帶鋒芒的問出了最後一句話,看別人的笑話容易,當笑話發生在自己身上時,誰還笑得出來?大家都不是聖人,又何必相互苛責?
牛出息望著七慕外柔內剛的模樣,輕輕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也不再說一句話,隻是,看向七慕的目光卻不似剛才那般銳利。
是啊,如果連弟弟的性命都不顧,那才叫真正是冷血無情,更何況,這丫頭,並非不救,隻是,唉,這真是陰差陽錯,苦了這吳家的媳婦,也苦了這丫頭……
“牛叔,如果是你的娃和別人家的娃都落水了,隻能救一個,那牛叔會救那個呢?七慕實在是很好奇,就不恭了,鬥膽問一句,還請牛叔說個明白。”
七慕往前走了幾步,朝著剛才混在人群之中,罵她心腸歹毒的人,淺笑著福身行了個半禮,笑臉盈盈的問道,宛如一個當真是不諳塵世的小丫頭。
隻見著那個被喚作是牛叔的男人,望著七慕,一張賊眉鼠臉憋得通紅,卻半天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周圍的人瞧著這情況,都不約而同的默默的遠離了他,牛叔又矮又瘦的身影瞬時在人群中,顯得十分明顯,這樣的特別,卻讓他更難堪了些。
七慕見狀,笑了笑,卻是沒有在此事上,出口再逼他,隻要在場的其他鄉親們,不再強她所難,能稍微換位思考一下,不以嚴待人,不以寬對己,那麽就可以了。
但是,七慕眸光流轉,蕩漾出一種至清至純的笑意,她宛如一個真正的孩童一般,調皮一笑,道:
“像牛叔這樣好的人,心底應該是最是善良了吧?牛叔若是像梧桐鎮的那些個富人一般,有千萬擔的白米,有無數的布帛,肯定是會贈與我們牛莊的鄉親們的,讓鄉親們不再受饑餓之苦,不再受深冬之寒,是吧?”
牛叔一聽,皺著的眉頭都舒展開了,這話簡直是及時雨,霎那間解了他尷尬的困境,還暗暗的捧高了他的人品地位,他當下輕浮的瞥了一眼七慕,心道,這丫頭還算是識趣。
牛叔瞧著眾人的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起來,學著牛出息的模樣,裝模作樣的背著手,在大家空出了的地,來回走了幾步,才摸著自己那一小撮的胡子,點了點頭,故作高深的道:
“那是當然,我雖然是個莊稼人,卻是明白事理的,那些滿身銅臭的富人,我可是從來看不上的。”
七慕聞言,當下便附和著牛叔的話,用力的點了點頭,麵上笑魘如花,她不再隻盯著牛叔一人看,而是目光流連於牛莊衣衫襤褸的鄉親們中,狀似無比真誠的道:
“鄉親們聽到了吧,牛叔為人好,要是有千擔的糧食,有穿不完的布帛,肯定是會分給鄉親們的。”
“咱牛叔雖然沒有鎮上那些富人的財力,但是,家裏一口熱飯還是有的,鄉親們現在都是在青黃不接的時候,挖野菜的挖野菜,喝水湯的喝水湯,整日的饑腸轆轆,食不果腹,大家何不去找牛叔接濟接濟?“
“咱也不要那些個海珍海味,錦衣玉食的,隻要一口飯可以活命就成,牛叔心底善良又無私,心中是有佛祖的人,他肯定是會幫鄉親們的,是不是?”
七慕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一眼,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麵色難看的牛叔,拿別人當筏子的時候快活,那自己也給別人當筏子的時候,就得好好受著!
這樣的人,就該好好的整治整治,當初分家的時候,就你罵我那個便宜爹罵得最凶,而今,我且笑看你如何應對!
“是啊,牛樁子,你家日子一向好過得很,我家裏的娃,卻是餓得長都長不起來,你人好,就接濟接濟同村的吧……”
“牛樁子,我家也是,你也可憐可憐我家吧,連一分自己的田都沒有……”
“活菩薩啊,樁子哥,也要幫幫兄弟我……”
……
牛叔憋紅了一張老臉,咬著牙,瞧了瞧周圍一雙雙充滿希冀的眼眸,想著家裏那些可憐得緊的糧食,一狠心,一咬牙,臉也不要了,顫抖著道:
“鄉親們啊,我家的日子也著實不好過啊,我……”
牛叔的話還沒說完,倏然間一聲略帶滄桑感的厲喝果斷的製止他,七慕順著那聲音一望,原來是坐在宗堂右手邊第一位的族老,確切的說,他是這牛莊的族長,一族之長,威望更甚牛出息這個村長。
“鄉親們有困難,你既有餘力,幫幫也是應該,你現在就回去,讓你婆娘準備準備。”
牛族長安坐於廳堂之上,最尊貴的位置,一句話就不鹹不淡的打發了牛叔,他麵上和顏悅色,宛如一個慈祥的老爺爺,但他眼底深藏的不喜卻盡數映入七慕的眼中,七慕唇角微勾,毫不避諱的打量著這位極少出現於眾人眼中的老族長。
老族長,在當年也是個傳說……
“開宗堂是為了啥事,村長難道比我還健忘。”
牛出息一聽,原本就僵硬的麵色更加莊穆,他走到老村長的麵前,恭敬十足的深鞠躬,道:
“族長,小侄不敢。”
牛莊,名為牛莊,初始自是以牛家人為主建立的村莊,村裏的大戶李家,也是後來才發家的,原來一直是牛家獨大,這影響一直在現在,就連現在那不中用的牛樁子在牛氏一族的庇護之下,日子過得也比普通村民好得許多。
一轉頭,牛出息就對著眾人,尤其是七慕和吳家嬸子,正色道:
“如此說來,草根落水之事與慕丫頭並無直接關係,此事就這樣罷了,再不許說讓慕丫頭沉河之事。”
牛出息這話一出,底下並無反對之言,人群之中還有和葉家二房交好的人家,皆是欣慰的看著七慕,似是鬆了一口氣,葉大壯更是瞬間老淚縱橫,一個七尺大漢當場就抹起了淚。
吳家嬸子卻是愣了片刻,便直瞪著眼,通紅的血紅宛如地獄來的魔鬼,她語出驚人,咬牙切齒的道:
“好,就算是這丫頭沒罪,但是她卻仍是要給我家草根陪葬,昨天,這丫頭不知廉恥,在水裏與我家草根又摟又抱,上岸之時,更是連外衣都不剩了,根本有傷風俗!”
“按規矩來說,她應該嫁給我家草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從草根抓住了她的腳的時候,他們就是天生的一對,她不給我老吳家做媳婦,天理難容!”
吳家嬸子爬著顫抖著跪倒在牛出息麵前,滿臉都是淚,她聲嘶力竭的道:
“求村長做主,按規矩為我家草根舉行冥婚,他這輩子活著的時候,我也沒讓他過過好日子,現在他沒了,好歹也讓他在地底下有個媳婦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