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沉河抵命
“慕兒,陽陽,我燒了點水,現在溫熱著,你們進來喝幾口吧,再吃點我剛烙的餅,離咱吃午飯還有點時間,別餓著了。”
楊麗麗站在葉家二房的廳堂前,她牽著小憶然的手,淺淺微笑,模樣一如當初那般溫婉優雅,隻是那雙美麗的眸子卻腫得跟紅桃子一般。
七慕與楊麗麗對望了一眼,心中微微有些抽疼,唉,自她這個便宜娘得知這件事之後,明麵上並沒責怪她什麽,隻道他們該去看看吳家嬸子,給些補償,畢竟七慕做得還是不對,背後卻總是默默的以淚洗麵,獨自哀愁。
“哎,我們這就回去了。”
七慕笑著應了,主動彎腰抱起陽陽,在手上掂了掂,心道:這娃咋就不長肉,便朝主屋走去。
四人對坐,相看無言,明明是家人間最平常的一件事,此刻,氣氛卻微微有些凝重。
“慕兒啊,你說咋會這樣呢?就是去洗個衣服咋會弄出這些事來,草根咋說沒就沒了……”
楊麗麗忽而以手擋麵,眸子中隱有淚光閃過,她低聲喃喃道,語氣中是散不去的悲傷和哀愁,柳眉微蹙,可見其心緒之不寧。
“娘,發生了的事無可改變,我盡力而為了,草根的死……”
七慕微微歎了一口氣,正開口想要安慰楊麗麗,卻不料,一向寂靜的屋外竟突然是人聲嘈雜。
“楊麗麗,你丫頭害了我兒子,別以為裝聾作啞,這事就可以過去,今日你必須給我個交代!”
“葉家二嬸子,你在家嗎?出來吧。”
“大壯他媳婦,吳家的事到底和你們家丫頭有沒有關係呀…”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七慕聽著外麵此起彼伏的聲音,看著楊麗麗越發不知所措的模樣,她穩步走到楊麗麗跟前,伸手握了握楊麗麗的手,感受她指尖的微糙,傳遞手心的溫熱,笑了笑,輕聲道:
“娘,別怕,沒事的,這事本就沒有誰對誰錯,若非要說對錯,那在場的人便都是罪人。”
見楊麗麗微微點頭,七慕轉頭向陽陽和小憶然那邊,語氣嚴厲,吩咐道:
“陽陽,你帶著妹妹在屋子裏玩,外麵再鬧,也不許出門,明白嗎?”
“嗯。”
陽陽輕聲應了,去拉小憶然潔白無瑕的小手,他有些怯怯的點頭,大大的眸子明亮清澈,此時略帶一些淡淡的不安。
“陽陽,答應了姐姐的,記得做到,好好帶妹妹玩,姐姐和娘親待會就回屋了,陽陽乖。”
七慕摸了摸陽陽圓圓的腦袋,放柔了聲音,帶著一股關懷嗬護的味道,陽光照在她無傷的側顏,透出歲月靜好的模樣。
“走吧,娘。”
七慕其實不想讓楊麗麗一塊去的,楊麗麗雖然是她名義上的娘親,但是也沒有真正去直對過風雨,於心理上,遠不如她這個商場的翹楚來得成熟。
但她現在外表年齡才九歲多,這麽大的事,總不可能一個人自己去麵對的,於情於理皆不通,因而,七慕隻得叫上楊麗麗。
“楊麗麗,你總算肯出來了,你們家還有沒有良心,我的兒子草根死了,死在你女兒手裏,你們做人父母的,竟連問一句也沒有……”
“還有你,一個賠錢的丫頭片子,心腸咋那麽毒呢?我家草根哪招你惹你了,你要打他,不讓他上岸,害他小小年紀就沒了性命……”
吳家嬸子一見七慕母女開門而出,便一口氣衝到七慕母女麵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數落著,她的一雙眸子暗淡無光,深陷於眼眶之中,異常可怖,隻有在提到她兒子草根,才會閃過一絲絲微弱的亮光。
“吳家嬸嬸,啥叫你兒子死在我手裏,啥叫我要打他,不讓他上岸,我敬你是長輩,但你說話也要有個分寸。”
七慕往前挪動了半步,半擋住了楊麗麗的身子,她眉頭微蹙,目光注視著麵容憔悴的吳家嬸子,擲地有聲的道。
吳家的這位嬸子,說話真是越來越離譜了,要知道,謠言是可以逼死一個人的,自己的痛苦,非要讓別人也一同承受,才肯甘心嗎?
吳家嬸子一聽,她麵色更加悲憤,嘴唇顫抖著,怨氣衝天的控訴道:
“我兒子是為啥死的?我的草根啊,他明明就可以活的,他離河岸那麽近,你隻需要拉他一把,他就不會在河裏苦苦掙紮那麽久!”
“都沒有一個人去管他的死活……”
“你說,要不是最後你踢他的那一腳,他興許現在就能活了,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的兒子就不會死!”
“你一個沒人要的賤丫頭,要死也該你去死,老天咋能收了我兒子的命!”
七慕看著周身悲憤化作戾氣的吳家嬸子,麵無表情,竟無言以對,對於一個已經把“過度臆想”當成現實的人,對於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道理是講不通的。
古時的人,又極重情義,從她踢了那一腳起,不管是因為什麽,有人命在前,這局也就無路可解。
正當七慕母子形單影隻的麵對著屋前圍成一圈的人,任他們指指點點,沉默以對的時候,一道孔武有力的聲音響徹天際,道:
“誰說我閨女是沒人要的丫頭了?!”
“我閨女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女娃!”
“我平日都不舍得打罵半句,哪裏輪得到你一個婆子來說了?”
葉大壯扛著鋤頭走來,他的臉龐頸脖滿滿都是汗水,神情卻是難得的嚴肅,炯炯的眸子直視著吳家嬸子,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
“爹,你咋來了?”
“娃他爹……”
七慕和楊麗麗看見葉大壯大步走來都很是詫異,這個時候,還沒到午餐的點,按理說,葉大壯該是在地裏幹活才是。
“我咋還不能來了?我閨女媳婦都給人堵著門指著鼻頭罵了,我能不來嗎?”
“我今兒早上,原本就覺得不該下地的,要不是我閨女勸我沒啥事,非要我該幹啥幹啥,我是守在家裏,哪也不去的。”
“我要是沒去,你們娘倆,也不用白白的受人委屈。”
葉大壯對著七慕和楊麗麗說道,神情似是後悔極了,說到最後一句,他冷冷的瞥了吳家嬸子一眼,他閨女是最好的,哪裏能憑別人這樣罵。
“好,好,好。”
吳家嬸子皺紋縱橫的臉上冷笑不已,她連說了三個“好”字,又諷刺道:
“你們這一家,難怪先前不受本家待見,原來內裏都是肮髒的東西!活該這樣!你們丫頭要了我兒子的命,做父母的竟還有臉包庇……”
“既然這樣,我索性也就說個明白,自古以來,帶把的都比不帶把的金貴得多了,我兒子死了,你丫頭還活著是個啥道理?”
“今兒個要是不把這丫頭沉了河,一命抵一命,誰家的日子都別過了!”
一聽這話,同村來圍觀的人都愣了愣,連著楊麗麗和葉大壯也是,隻有七慕一個人,最是清醒,她猶記得,昨天最後聽到的一句話:
“我要你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