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少爺（二）
少爺走後，進來的那個黑衣男子便也跟隨而去，偌大的室內隻剩吹雪一人獨坐於那華美的貴妃椅上。
她的手裏緊緊攥著那塊錦帕，略有些不安的垂首抿唇，形容舉止不甚大方，但吹雪那曼妙的少女身姿，卻著實為她隱隱增色不少，自是娉婷嫋娜。
幾息之後，待到確定那少年，大約是真的不會去而複返，吹雪才敢抬頭，望了望那扇厚實的紅木作的門，輕輕歎出一口氣，眉眼含笑含俏的將少年給的那塊錦帕展開來，放在眼前，眸光柔情似水，滿心歡喜的細細打量起來。
那是一塊極輕極柔的素白帕子，也不知是哪家的繡娘，有那樣好的功底，在那錦帕上繡出了盤紮臥龍的樹枝，繡出了一朵朵迎風怒放的桃李，一針一線，無一不是細致入微，栩栩如生。
吹雪回憶著那少年半蹲在她麵前，眉眼含笑又似含情，問她勸她：
“姑娘可是怕我？”
“姑娘，妝都哭花了，明日可是打算就這樣見人？”
“夜深了，姑娘好好休息。”
……
吹雪隻覺得自己的心似要破胸而出，那樣劇烈的跳動，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雙頰微紅，嬌媚可人。
她仔細將那塊錦帕四四方方的折疊好，收入懷中，那刹那間，好似她的人生霎時有了一寸的光輝，一寸的暖心。
從來沒有人，會為她蹲下，平視於她，對她那樣溫柔、那樣的好，她這樣一個卑卑不足道的風塵女子，哪裏配了？
那個少年，那樣的好，在今夜宛如一個絕佳的夢一般。
“姑娘，少爺讓我們來服侍你入寢。”
門口倏然傳來清脆的扣門聲，驚醒了吹雪的小女兒心思，穩了穩心神，她才開口道：
“進來吧。”
門被緩緩推開，進來的是兩個穿著鵝黃色錦繡衣裙，模樣極為相似的侍女，她們年齡不大，皆梳著簡單的雙丫鬢，容貌秀美，舉止文雅，隻是一個麵上圓潤一些，一個身材纖細如柳。
“姑娘，我是采薇，她是我的同生姐姐白露，少爺特特吩咐了，讓我們今夜好生服侍姑娘入寢。”
那兩人朝吹雪恭敬的福身行禮後，那個臉上略有些嬰兒肥的侍女，向吹雪笑著說到。
吹雪端坐著，克製著自己，儀態萬千的點了點頭，她雖然從小是在花滿樓長大，卻是被麗媽媽當成大戶人家的小姐來教的，在外人麵前，教養自是極好。
“姑娘，我說少爺怎麽還讓姐姐去煮了雞蛋，我可是聽說，這花滿樓對姑娘們的吃食是極為講究的，夜不進食是基本的規矩，卻不想，原來不是用來吃的，而是要給姑娘來敷眼睛的。”
采薇瞧著吹雪眼眶微紅、淚痕未幹的模樣，一邊從袖子裏掏出一塊幹淨的手帕，動作輕柔的替吹雪輕輕擦拭，一邊自來熟的淺笑著調侃吹雪。
旁邊的白露，則是安安靜靜的將帶來的籃子放在貴妃椅末的波斯地毯上，拿出一個白玉陶瓷燉罐，用銀勺子取出滾燙、散著香味的雞蛋，小心用手帕包好握著，拿到窗邊，借著夜晚涼風吹著，打算先散些熱氣，再給吹雪姑娘熱敷。
另一邊，吹雪到底年紀小，被采薇兩三句調侃得抬不起頭，微微側過臉去，濃密而卷翹的睫毛，掩不住眸眼流轉的些許情意。
“姑娘，這是害羞了？！”
采薇也是個壓不住心性的人，見吹雪那般似是而非的態度，竟越發有些“得寸進尺”起來，她將臉微微湊近采薇，輕聲道：
“少年讓姐姐去煮雞蛋的空隙，和我說了一句話，少爺說，他這次似是一時失神，得罪了姑娘，還請姑娘多多包涵，莫要放在心上，倒傷了身子。”
采薇笑容純美天真，眼露得意的瞧著吹雪的越發嬌羞的神色，對自己的機智很是滿意。
她別的不太行，這紅娘倒是做得還算不錯，少爺確實說了，他好似得罪這位吹雪姑娘，讓她們小心照顧著，最後一句，卻是她自己突發奇想加上去的。
“采薇，你別胡說，少爺那樣高貴的人……”
吹雪似嗔似怒的瞪了她一眼，意欲製止采薇再說，殊不知，她這幅欲拒還迎的模樣，倒讓采薇越發肯定自己的想法，說話也就越發肯定直白了。
“姑娘，我可沒胡說，是少爺說的！難道，姑娘覺得是我們少爺的不對嗎？”
“再說，姑娘都因著少爺哭花了妝，何苦替少爺死死瞞著藏著的？”
“其他的，倒也沒什麽，自少爺下江南以來，為少爺彈琴的大家小姐、當紅琴姬……數不勝數，卻唯有一個姑娘，竟是被少爺活活欺負得罪了去……”
“卻不知，少爺是如何得罪了姑娘的？”
……
見采薇眉飛色舞，越發沒有規矩，吹雪心中又急又怒又羞，竟小孩子氣的直起身子，就作勢要打她。
那采薇也不怕，好似這樣玩貫了似的，動作麻利的就往後麵退了兩步，讓吹雪撲了個空，又小步往旁邊跑去，覺得離吹雪遠了些，才又意味深長的道：
“姑娘臉皮薄，這是不好意思了，可是姑娘，上了這琉月閣，坐了這貴妃椅，可不就是我們少爺的人了？！”
“你，你，采薇你……”
吹雪竟不顧禮儀姿態，伸出青蔥的手來就指著采薇，卻是咬了咬唇，又說不出什麽來……她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從來沒有過的奇妙的感覺……
“好了，好了，采薇你還有沒有規矩了？還不快向姑娘賠罪，氣壞了姑娘，小心姑姑罰你。”
白露拿著溫度適宜，冷熱恰好的水煮雞蛋，向吹雪福了福身子，見吹雪臉色有所緩和，才又轉頭“教訓”起采薇來。
“姐姐別跟姑姑說，我這就不說了，好好伺候姑娘。”
采薇調皮的吐了吐舌頭，也低頭向吹雪福身行禮賠罪，一起幫著伺候了吹雪，這事才算完。
……
而琉月閣的另一邊，內殿之中，采薇口中一句也不離的少爺，卻是風姿綽約的站立著，一雙細長而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斜晲著，狀似恭謹的跪拜在他麵前的一個藍衫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