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竹林論道(下)
沈追星見夜深人靜,雖然不知自己可在何處安睡,但也不方便去打擾別人,見茶舍寬敞,便索性在此打坐練功起來。此次練功又和不同以往,如果按照書上練法應該是每幅圖修煉幾年,功成後再按部就班地修煉下一幅,沈追星過去則是練完一幅馬上進入下一幅圖,循環往複。但昨日受天王殿金剛像啟發,今日又自覺明悟有無之道後,除了最後一幅圖,他已經可以將其餘九圖同時修煉。如此練功一個時辰,其效果是單練一圖的九倍。隻不過如此修煉難度極大,人常說“一心一意”,如果能做到“一心二用”,已經很難了,如此一心九用,常人不可想象。其次,如此風險極大,常人修煉一道真氣尚有可能走火入魔,九道真氣稍有差錯或相混、相撞,立即就會真氣渙散,焚經而亡,確實凶險無比,因此,自古以來從未有人如此練功。
沈追星當然不知道如此有多危險,他隻覺得這樣練功非常有趣。隻見他如老僧般入定打坐,片刻,體內九道真氣如約而至,同時由丹田以及八脈中緩緩啟動,在意念的控製下各自按照一定路線在經絡間緩緩運行。九道真氣同時運行三十六周天後,速度開始一點一點加快。
沈追星感到身子越來越輕,越來越亮,隨著真氣運行速度地不斷加快,慢慢感覺到肉體在不斷消失,越來越接近於“無”地狀態,體內真氣卻越來越強,越來越快,好像隨時要爆炸開來一樣。此時的沈追星地身體和心靈分成了兩個不同地個體,身體似乎在享受一種強烈地莫可名狀的快感,直至真氣爆炸而至於“虛無”,而心靈卻在提醒自己要保持一種“非無”的境界。在雙方的角力中,隨著九道真氣的越來越快的高速運轉,身體或者說是真氣占據了上風,心靈的力量漸漸落於下風,慢慢的,身體內的真氣失去了心靈、意識的控製,自行以高速運轉,一丹田為中心產生了一個漩渦,同時,以漩渦為原點產生了一由真氣組成的球體,正一點一點膨脹,中心向內收縮,球體卻向外擴張,這完全相反的兩種力量,卻毫無道理地結合在一起,讓人難以置信。同時,虛空之中不斷有能量物質被吸入其中。這一切在常人的眼裏根本無法看見,但對於沈追星身體的感覺來說,卻真實不虛。
此時的沈追星已經感受不到肉體的存在,隻覺得自己變成一個巨大的光球而存在,溫度越來越高,高得超過了自我的理解,一切都已經停不下來,隻有光球的爆炸能結束運行。沈追星的心靈中最後一點力量告訴自我,那將是絕對的虛無和黑暗。
“或許,那才是我的歸宿。”沈追星心中的“我”安慰道。隨即關閉了自己的心靈••••••
就在一刹那,“咚!”一聲清脆的木魚聲傳來,沈追星微弱的心靈隨之一震,如一滴清涼甘甜的泉水滴入幹涸的大地,緊接著,一滴,又一滴,隨著木魚聲的密集傳來,水滴變成了溪水,小溪匯聚成江河,江河奔流入海。溫度越來越低,波濤洶湧的大海也漸漸恢複了平靜。
沈追星仿佛從另一個世界醒來,他慢慢地睜開雙眼。
光頭的小沙彌一臉緊張地瞪著自己。見自己醒來,緊繃的小臉露出喜色,剛想喊上一句,又連忙捂住小嘴,興奮地朝身後使勁揮手。沙彌身後不遠處的季潭宗泐放下手中木魚,現出笑容。但沈追星注意到季潭宗泐身子被汗水濕透,此刻仍然微微顫抖。
此時的季潭宗泐像突然間老了幾十歲般,想要起身走來,卻力有未逮,站不起來。小沙彌正要上前攙扶,沈追星心意一動間,身體已經來到季潭宗泐身邊,將他攙扶起來。
沈追星將季潭宗泐攙扶到竹舍之外,此時天色已經放亮,早起的鳥兒在竹林之中嘰嘰喳喳的叫著,空氣中傳來淡淡的清香。
季潭宗泐在一石凳上坐下,小沙彌在石台上為二人沏上新茶。沈追星衝他道了謝,沙彌卻隻是笑著搖搖手,大概是不必客氣吧,然後施禮而退。
沈追星看著他沒入林間的身影,從未見他說話,正猜疑這孩子難道是啞巴?季潭宗泐笑道:“這孩子不是啞巴!”沈追星將目光移向季潭宗泐,此時的宗泐已經恢複了初見時的模樣。沈追星絲毫不詫異他能看穿自己心中所想,大無相功練到一定境界有所謂“六神通”的本領,“他心通”隻是其中之一。
“九年前一個冬雪的清晨,我正在禪房打坐,忽然心念一動,起身來到寺外。山門石階之上一個被錦緞包裹的嬰兒正哇哇大哭,小臉凍得通紅。那是一個棄嬰。我趕緊抱起嬰兒,這是一個健康的男嬰,所包衣物皆是綾羅綢緞,一封信上寫著他的生辰八字,卻沒有落款和姓名。看看這個剛出生就經曆生離死別的孩子,想到人生悲苦,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於是便給他起名叫‘求不得’。”
“求不得自小就聰明伶俐,無論是佛經還是武功,都是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加之心地善良,性格活潑開朗,成天說個不停,和誰都能聊到一塊,眾僧對他皆喜愛有加。”
“直到去年春天,求不得偶見樹頭大鳥在喂食小鳥,突然心有所想,落下淚來。爾後便一直沉默不語,悶悶不樂。眾人不明所以,問他三句他隻答一句。我看出他的心事,便故意用話相激,你若真的不說話,不如修一年的‘閉口禪’,或許時機成熟時,我會準許你下山,去尋找你的親生父母。”
“他一聽我言,麵露喜色,整個人都開朗起來,隻是真的閉口不語,修起閉口禪來!”
沈追星一聽,忙追問道:“那他已經修了多久了?還有多久結束?”
季潭宗泐哈哈一笑:“你畢竟是少年心性,難道你不想問問自己剛才經曆了什麽嗎?”
沈追星赧然笑道:“我不是不想問,隻是有種闖了大禍的感覺,怕你責備!”
季潭宗泐一聽,麵現慈祥之色,微道:“你果然是性情中人,赤子情懷,我很是喜歡。你我緣分極深,若從你所習武功而論,你得稱我為師父,若從你祖父吳王張士城那兒算起,你得叫我一聲爺爺。我最有資格‘責備’於你!”轉而又一臉嚴肅的對他說道:“剛才你卻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凶險至極。隻是我不便馬上說你,故意將你的注意力轉到他處。此刻你已經完全身心合一,過了凶險時期,我這才和你說起。”
“天地宇宙之間物大約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有形有狀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或者是雖然你看不見摸不著,但自己可以感覺到的東西,如體內修煉的真氣等。還有一類就是心靈的力量。這兩類力量同時修煉、相輔相成,即是修道,也就是眾生眼中的‘生’!”
“如果隻是將一方麵修煉到極致,或者雖然同時修煉,但二者有高有低,不能相輔相成,則會入‘魔’,結果會帶來‘死或滅’。當然,‘生’和‘死’隻是一個事情的兩個方向或兩麵而已,並無對錯高下之別。”
“你修煉真氣的方法已經超越了前人,達到了一個從未有人踏入的境界,縱然是我也自愧不如。但在心靈的修煉上你出現了偏差,說到底就一個字——‘執’!你既‘執’於‘有和無’,又‘執’於‘非有、非無’,你要明白‘空也是空’的道理。”
“佛主的拈花微笑那是曆經滾滾紅塵,看破生老病死後的覺悟。若隻憑靜室苦想,閉門造車,當然修不成正果。因此你隻有曆經千辛萬苦,看盡人生百態,嚐盡酸甜苦辣,感受恩怨情仇,或許有一天,機緣巧合之下,驀然回首,突然間大徹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