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思索這個問題很久才回過神來，明軒的眼光不經意觸及站在亭子另一邊的人。蘇影背對著他，身子僵直，似乎在忍受什麽痛苦。明軒發覺異樣，走過來拍蘇影肩膀，“怎麽了？”忽覺觸手處一片冰涼，隻見那人抱著小臂正在發抖。牙關咬得很緊，臉色一片青白。
“怎麽？”明軒訝然，伸手把人轉過來，卻發現蘇影嘴唇灰白，額角隱隱暴起青筋，顯然是在忍受著什麽極端的不適。
“沒事。”蘇影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明軒拉過那人手腕，號上脈搏，神色瞬間扭曲，“這是寒玉散。這毒性霸道得很，千金難求。你怎麽會——”
剛才在書房裏取出卷軸時，蘇影沒有去理睬。
到底還是大意了。
蘇影搖搖頭，渾身冷的發抖，牙齒打顫，根本說不出一句整話。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停止流動了，全身感受不到一絲絲溫暖。他覺得好像自己的皮膚都是硬的，像凍結實的堅冰一般。
扇子收回袖中，明軒一言不發的號著脈搏，不安的號完左手換右手，眉頭越擰越緊。
“中毒不深，不會致命。隻是解毒所必需的幾味藥材都沒有……”聲音低下去，明軒握住蘇影的手——果然是冷的沒有一點溫度。
“會持續多久……”幾句話說得格外費力，蘇影感覺皮膚傳來鈍痛。
太冷了……
“大約四五個時辰。具體很難說。”明軒感受著蘇影手上傳來的寒冷，“……雖然不會危及生命，但寒冷會隨著時辰的增加而增加，再逐個時辰的消減……但隻要熬過這第一夜，往後便不會這麽難熬了……”
說不出話，蘇影點點頭。明軒的手格外溫暖，蘇影卻連想緊握住他的手都做不到。手指冷到無法彎曲，體內流動的不是血，簡直是冰。
從懷裏掏出幾個小藥瓶，明軒從其中一瓶裏倒出幾粒藥丸，放在他唇邊，輔他服下。
“這是仙界的凝香丸，對毒素有一定的封存作用，也許可以有所緩解……”他看著蘇影呼出的氣息都變成淡淡的白霧，心下一橫，伸手把蘇影攬進懷裏。
“忍一忍。明天一下山我就為你解毒。”
雖然冷的沒有感覺，蘇影還是努力點點頭。
一股柔和純淨的靈力順著手傳遞過來，嚴寒不再那麽難耐，蘇影淡淡的吐出一口氣。真氣遊走在體內不到一個周天就消散不見，如同泥牛入海。
可是那靈力源源不斷的傳來，蘇影抬起頭看著明軒，他的眼角擔憂的神色在夜色中分外溫柔，“好點沒有？”蘇影一怔，慢慢把頭貼在他的胸膛，試圖聽著他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
規律而安逸，溫暖而溫柔。
蘇影忽然微微挪動略顯緩解的手，穿過明軒的腋下抱住他的腰。
明軒的身體微微一僵，蘇影調笑起來：“……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明軒公子害羞了？”
明軒的手也繞過他的腰環抱著他，聲音柔和：“你第一次抱我……”
蘇影微微一怔，嘴角忍不住上揚，笑得有些苦澀。
過了小半個時辰，天已經黑透了。
手心裏的那股靈力還源源不斷的傳過來，效果卻遠遠不如半個時辰以前，蘇影咬著牙，不讓他聽出自己的異樣，“不用了……好多了。”
靈力立刻就消失了，明軒緊緊地抱住他，下頜抵在他的頭發裏，“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蘇影伏在他的肩頭，輕輕地搖頭，“沒關係……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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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聲傳來，還有夜風掛動草葉的聲音，四周越來越暗，天空中早就沒有了鳥的痕跡。一切都堙沒在無邊的黑暗裏，看不到印記。
夜色越來越深，蘇影冷得睡不著，明軒也抱著他不敢睡。忽然之間，涼亭間亮了片刻，隨即恢複黑暗，緊接著，天空中響起一聲聲悶雷。
唉……蘇影苦笑起來，果然是時運不濟，命運多舛啊。
“不要抱著我了，你也睡不了……”牙齒咬得太緊，聲音就略顯沙啞，寒冷已經變得習以為常。蘇影輕聲道：“不會死的……”
感覺到明軒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不知為何也有些沙啞：“噓……別說話。”
又是一道閃電，四周的花草在風雨裏搖擺。蘇影趴在他的肩頭，用沉默回答他。
雷聲越來越大，不知何時起，雨點打落在了地上，草葉上，涼亭上，濺起霧蒙蒙的泥水，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山裏寒氣重，夜裏更甚，下起雨來更是難熬。涼亭雖然遮風避雨，但還是越來越冷。
蘇影感覺得到，明軒的體溫漸漸也被自己所累有所下降。
蘇影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隻是一盞茶的功夫。周圍的土腥氣越來越濃，雨水的味道包裹著冰冷的身體。
明軒忽然間鬆開蘇影，攬著我的肩膀。漆黑一片，蘇影看不見他的臉色。
“怎……麽……”話被寒噤打斷了好幾次才說出口，蘇影的指尖死死地拽住明軒的衣角放不開。
一時間，隻有雨水的聲音充斥在兩個人之間。
蘇影等了好久不見回答，正要開口，明軒忽然道：“……也許隻要……”話沒說完。
“……什麽？”每次說話僵硬的牙齒都可能咬掉舌頭，蘇影完全沒聽懂。
“……我想，如果你身體由內而外熱起來，或許……能不能……”明軒不知在猶豫什麽，不知道想說什麽。
蘇影不說話，等著他的下文。失去了他的懷抱在雨夜裏冷到了極點，如果不是動彈不得，蘇影是真的很想撲回他的懷裏。
黑暗中不知道明軒在摸索什麽，但隨即，他用顫抖的指尖挑開了蘇影衣衫的第一個盤扣。
蘇影明白了。
不知道該不該拒絕。嚴寒把理智都凍碎了。
如果自己不拒絕，會怎樣？
自己會怎樣？他會怎樣？
……麒鸞會怎樣？
明軒沒有接下來的動作，似乎在等自己的答複。
良久的思索之後，理智帶來了可悲的答案——除了他自己，沒人會在乎。
那麽，自己又在為誰猶豫？
麵對拋棄自己的人，自己還要為他貞潔烈女、守身如玉？
算了吧。
對於目前的自己來說，還是先活下去，更重要。
蘇影咬著冰冷幹燥的下唇，眨了眨有些發酸的眼眶，隨他了。
冰冷的唇和溫熱的唇觸碰在一起時，蘇影逃避的閉上了眼睛。
至於那一刻他是否真的心動了，也許連自己都不知道。或許，隻是給對方一個台階下，或許，自己至始至終隻是在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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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伴隨著亭外越來越大的雷雨。雨水在地上打出一個個細密的小凹陷。雷電將白天亭子外美妙的景色變成一一幕幕不知所謂的奇狀，雷電下唯有黑白二色。花草的輪廓在夜裏透出有幾分詭異。
偶爾閃過的閃電把亭子裏也照得通明。
明軒側身臥著，身邊人被照的白皙光滑，甚至白的有幾分病態。隻有肩膀上一道難以察覺的疤痕——那是自己上次在人界救蘇影時他身上剛留下的傷痕。
手指劃過蘇影每一寸裸露的肌膚，明軒不由得想到上次的相逢。
午後的陽光下，蘇影坐在樹下。
鵝黃色的衫子上都是血跡，滿身都是致命的傷痕。明明連睫毛都疼的顫抖，卻還是睜著眼睛警戒的看著四周，像是一隻被人欺負了的小動物。
走近時看，他的嘴唇幹裂灰白，隱隱滲出鮮血。
為了包紮傷口撕開了腿上的褲子，大片白嫩的肌膚暴露在陽光下。血跡的殘忍襯托著肌膚的誘人，陽光下，眉梢眼角似乎都是媚意。
可越是脆弱，越是無力，他看上去就越讓人心旌搖曳。就在眼前，隻要你伸手，就可以得到他。
汗水沾濕了劉海貼在臉上，那一刻鳳瞳裏流轉的色彩簡直是脆弱到了極點，也嫵媚到了極點，勾的人心跳都亂了。
好幾次做夢，明軒都夢到他坐在樹下，咬著下唇的樣子。而每一次的夢，都結束在同一個地方。夢裏的少年模樣的人清秀的楚楚可憐，妖冶的驚心動魄。
他抱著自己的頸項，聲音嘶啞的說：“吻我……”
明軒簡直是恨他——這就是一個妖精，明明壞了你的大事，得了你的大便宜，欠了你的大人情，可你還不得不時時刻刻記著他，掛著他。
是他，讓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這種無法自拔的境地。
隻是幾句話，就把自己拿下。
更可悲的是，那些話還不是對自己說的。
隻是他意識模糊，把自己看錯了人。
所以說，自己真是傻的可以。
如果說這是欲望的話，後來明軒才真正發現，他因為一個夢徹夜難眠。夢裏的片段清晰的過分，男子一邊在他懷裏哭泣，一邊乞求著。
他說：“麒鸞……”
隻有兩個字。
明軒真的妒忌，為什麽先遇到他的人，不是自己。但是，就算現在他心裏還沒有自己，總有一天也會不一樣的。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為了你，我有什麽放不下的。
麒鸞做不到的，我可以。
可惜……你根本不需要。
你要的不是我給不了，而是你要的根本不是我給的。
看著身邊由於毒性和疲憊睡得並不安穩的人，明軒忽然愛憐的伸出手，手指撥開他額頭上被汗黏住的發絲 ，嘴角忍不住輕輕揚起。
既然是他，自己也隻能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