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蘇影一直很想知道,淩殤死時在想些什麽?他是否甘心情願的死在自己心上人手下?
蘇影隻知道,自那時起,淩殤就背負了背叛陛下心意的罪名,被靈界世世代代唾罵。
史書隻告訴蘇影這些。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兩千餘年過去了,除卻帝王還是那個帝王,什麽都已經變了,靈界人壽命雖無限卻也總有生老病死或生逢意外。
現如今,是天紀2767年,麒鸞陛下已經2700多歲了。
蘇影算過,已經過了2505年,麒鸞陛下至今仍使後位空懸。後宮不乏美人,有嫵媚的女子,也有清秀的男子。
蘇影一直在猜想,是不是麒鸞陛下從未忘記過兩千年前的那個人。
兩千年,太遙遠了,他無法想象。
蘇影還年輕,如今隻有179歲,還差一年就可以行弱冠禮了。他的父親是靈界官員,位居禮部尚書,可以說不大不小身居要職了。
而麒鸞陛下,他依舊完美,一如兩千年前的盛世明主。不,應該說,他更加完美了。
他頒布的政令從來都是利國利民,他管理的政事從來都僅僅有條,就連他出席的宴會都其樂融融。蘇尚書談到他,從來都帶著濃重的敬畏與崇拜。從文官到武將,再到邊關的將領士兵,沒有不視他為至高無上的君王,睿智果敢的聖賢。甚至就連他的容貌都愈加出眾。
的確,一個完人。
蘇尚書從未帶蘇影參加過有陛下出席的宴會,此中原因蘇影也能從猜得出幾分來。
禮部尚書蘇中,家中獨子,一千三百一十多年前入朝奉職,為人嚴謹卻迂腐,時常愛謀算心計。
蘇影排行老三,上頭有兩個哥哥,下頭還有一個弟弟。大哥蘇燦,緊跟父親的步伐,如今已經在禮部混得有模有樣;二哥蘇殷,做了武將,如今在邊關輔助大將鎮守邊疆;老三蘇影,還沒有行弱冠禮,不能在朝中任職;老四蘇流,比蘇影還小八歲,更不能有所作為。
今天有些不一樣的,今天父親要帶蘇氏兄弟幾個去參加陛下的2778歲生辰。
陛下節儉,不常辦生辰宴,聽說近日正趕上左丞相的侄女——儷妃娘娘生辰,於是索性一並辦了宴會。
“三少爺,老爺叫奴才傳話。”門外有人在喚蘇影。
“嗯?”蘇影合上書,纖長的手指揉揉眉心。
“老爺催您快點,不要誤了吉時!”聲音有點顫悠。
“嗯。”蘇影揚起手把書扔到桌子上,起身。不緊不慢的坐回椅子上,喚道:“寧青,替我更衣。”
寧青是蘇影的貼身從仆,打小就跟著他,對蘇影的脾氣再了解不過。
“公子,您不願去?”寧青手裏拿著一套紫紅色的華衣,彈了彈。
蘇影斜睨他一眼,淡淡的說:“我不願又如何?父親做事,何時顧及他願不願過。”
寧青不說話了,服侍蘇影穿衣。
下人又來傳話,說蘇尚書等不了,先走了,讓蘇影後到。
等寧青幫蘇影盤好發髻,蘇影有些漠然的站起身,抬手看了看極其複雜的衣袖上的花紋,莫名的厭煩。
“難怪朝歌那麽多公子小姐非要等公子行禮。”寧青似乎沒有察覺蘇影的不耐,唇邊含著一絲笑,似乎對蘇影的裝束很滿意。
蘇影沒吭聲,寧青接著道:“隻怕即使公子成了禮,他們也要白等一場了。”
“寧青今天心情很好麽?”
蘇影又斜睨了寧青一眼,寧青閉了嘴。
上了馬車,大哥眯著眼看了蘇影一會,笑了,笑得有些刻意,“三弟真是不負‘朝歌白璧’的美名啊!”
蘇影垂下眼,睫毛掩住了鳳眸,當作沒聽見。
“就是,三哥最好看了!”
蘇影回頭,隻見蘇流正在他背後用一雙大眼睛充滿崇敬的看著他,小臉上布滿興奮的紅暈。
蘇影不禁微微一笑。
蘇影很少笑,可能與他打小不在父母身邊長大有關。他生下時,現在身邊的這些所謂親人沒有一個在。即使後來二哥蘇殷奉父親之命想尋他回府,二哥又忙於軍務,因此他是邊疆的一個老婦人帶大的,後來起了戰事,老婦人死於敵國利刃之下,鮮血濺滿了蘇影稚嫩的臉。
彎彎的眉,長長的睫,盈盈的鳳瞳,無限的溫婉。
可是隻這一笑,在旁人眼裏卻是無限風采。蘇燦隨即怔愣。蘇流則呆呆的張著嘴。
蘇影不再笑了,默然的坐在車上。
馬蹄聲嘚嘚響起,蘇影靠在車壁上假寐,一路無話。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有人撩開車簾,“大公子,三公子,小公子,到了。”
蘇影睜開眼,看到蘇燦已經下了車,蘇流正盯著他。蘇影拉過蘇流的手,正要下去。
“三哥,我緊張!”
蘇影回頭,蘇流一張小臉微微發白,手有些冰冷。蘇影伸手幫他理好黛青色禮服的衣領,道:“不要緊張,跟著哥哥就好。”蘇流連忙點點頭。
尚書府上下,若要真說待蘇影尚有半分真心的,怕隻有這個四弟了。
拉著蘇流下了車,蘇影抬頭看了看燈火輝煌的殿堂,正前方“留傷園”三個字幾乎明亮到晃眼。
蘇影有些不適應這光,眯起了眼睛。自打第一次被接回朝歌時蘇影就看到過這座坐落於朝歌郊外的園子,聽說當年淩殤死後不久,麒鸞帝就建了這座園,這讓人很難不就此聯想。
“哎呦,這不是三公子麽?”
蘇影回過神來,心含厭惡卻不漏聲色的回眸。
來人不算是陌生,深紅色華服,一臉輕佻戲謔。
蘇影麵無表情的移開了目光。
那人一愣,似乎有些不滿受了冷遇,正在他要開口時,蘇燦走了過來,“這不是司馬公子麽?您父親司馬大人近來可好?”
司馬公子見了台階就下,笑臉相迎:“尚書公子客氣了!在下有意結識令弟,不知能否引薦?”眼神向蘇影飄過去。
蘇影揚起眉毛。
蘇燦瞧蘇影不吭聲,卻深知他這個弟弟性格孤僻怪異,喜怒無常,偏偏又長了一張惹禍的臉。但司馬家族權勢不小,司馬大人官居右相,正是自己需要拉攏的對象,現下正是一個好機會。
蘇燦思來想去,笑答:“司馬公子有意,下官自然從命。等會下官讓舍弟去給您敬酒。”
司馬公子眉開眼笑,道:“蘇大公子也是才高八鬥的難得俊傑,家父定會欣賞。”說罷轉身進去。
蘇影抬眼看著比他略高一些的蘇燦,看著蘇燦掠因尷尬而逃避的眼,在夜色裏卻清晰得很。
“大哥,你怎麽可以這樣對三哥?”蘇流掙脫了他的手,從蘇影身後蹦了出來,一臉的憤怒不滿。
蘇燦拉住蘇流,蘇流掙開怒目而視。
蘇燦笑笑,說:“四弟尚且年幼,等你長大了大哥再告訴你。大哥也是無可奈何啊!”說完別有深意的看蘇影一眼,轉身進了園。
蘇影神色淡漠,一個字都不想說。這些自稱父兄的人從未拿他當骨血手足,正好,他也從未把他們當作至親。
蘇影有太多東西不曾告訴他們,他們也有太多隱瞞他。
朝歌,他是遲早要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