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琦直樹（八）

  岡琦直樹穿上了灰色運動褲後，卻發現因為手腕上的鎖鏈連接著桌椅邊的欄杆上，他無法穿上衛衣外套。


  隻能光套了個頭，半□□著身子等等女孩回來解救他。


  她沒有食言，很快，霧眠就端著食物進來了。


  有粥、有壽司，還有他喜歡吃的甜點——女孩似乎完全了解他的所有喜好，每一樣吃的都很合他的胃口。


  岡琦直樹甚至有種錯覺，再這樣被喂下去，他會長胖的。


  霧眠也一眼看到了他的窘態，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抱歉，我又忘了。”


  岡琦直樹看到她眼中閃過的戲謔，他都忍不住要懷疑她是不是故意捉弄他的了。


  霧眠先放下吃的，然後夠來另一條鎖鏈拴住他的腳踝。


  岡琦直樹低頭便能看到女孩蹲在他麵前，像是小貓一樣懶散地擺弄著他的腳，纖細的脖頸光潔而修長，從這樣的視角一對比，女孩看上去很嬌小。


  等到腳上的鎖鏈拴住了，霧眠才給他解開了手腕上的鎖鏈。


  她真的很謹慎。


  岡琦直樹眼中閃過一絲晦暗的光，然後乖乖穿好了上衣，還任由她擺弄著帽子。


  “可以不戴鎖鏈嗎？我不會逃跑的……”岡琦直樹說道，女孩的手還停留在他的腦後，是不是拂過他的頭發，讓他覺得有些癢癢的。


  “不戴鎖鏈？”霧眠嘟囔著，心中想的卻是他的頭發長了，應該剪一剪了，“不戴你跑了怎麽辦？”


  她的語氣很隨意，似乎並不是太在意這個事情。


  岡琦直樹垂下了頭，眼眸瞬間泛了紅：“我不會逃跑的.……”


  “怎麽，還想著與我周旋，然後期待你的爸爸來找你嗎？”


  聽到這話，男孩的身體一震。


  “他可沒有哦。”霧眠說道，提到這個事，霧眠其實一直有找私家偵探密切觀察著和岡琦直樹親近的人，但是他們全部都沒有察覺。


  距離岡琦直樹失蹤已經有超過一個周了，沒有任何報警，甚至也沒有任何人覺得奇怪。


  用岡琦直樹手機發的短信，除了父親那一條“知道了”，再沒有任何動靜。


  完美的小孩站在雲端的神壇之上，人們敬仰、愛慕、喜歡、嫉妒，隻是雲層的遮掩與距離的鴻溝讓他們都無法發現小孩的失蹤與不幸。


  而創造他的上帝，則從來沒有在乎過，他的處境。


  “你的父親，一直沒有回家過，也沒有短信電話……你的同學們似乎跟你並不熟悉，有一個人邀請你打籃球，我幫你拒絕之後他再也沒有問過你了……至於朋友，你那個個位數的聯係人裏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朋友。”霧眠緩緩說道，“萬一你死了，是不是也是很久後才會被人發現啊？”


  “為什麽會這樣呢？岡琦直樹同學不是最受人矚目的嗎？”


  這些話，一字一字像是針紮在他的心頭，他那惡毒的憤怒像是濃漿一般在心底翻騰，混入血液衝向四肢百骸，女孩殘忍地說中了最可悲的真相——完美的岡琦直樹，其實不被任何人在意喜歡。


  但是男孩的麵容上，除了傷心與震驚，卻也看不出什麽別的情緒。


  “果然嗎？”他喃喃道，臉色變得蒼白了起來。


  “什麽？”霧眠沒有聽清這句，她剛想再問什麽，男孩卻伸手，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她的腰比他想得還要纖細，平坦的小腹溫暖而柔軟，他輕易地就可以把她圈在懷裏。


  他將臉埋在她的小腹上，鎖鏈輕響，他□□，將她拉到了自己麵前。


  女孩的味道再一次包裹了他，他像隻淋雨了小獸輕輕顫抖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乎我……”


  他說道，盡管這樣的情況他了然於心，但是被刨開血淋淋地放在自己麵前、被這個陌生的奇怪的女孩一句一句陳述出來時，他還是很憤怒與難過。


  憑什麽？他不是已經做到最好了嗎？

  憑什麽？

  霧眠被他的擁抱措不及防，她能夠感覺到他的顫抖，甚至還能夠感覺到腰前衣料的漸漸濕潤。


  他哭了？這讓霧眠有些驚訝。


  難道她的pua斯德哥爾摩計劃成功了？在她的強製與寵愛之下，他軟化了？


  霧眠想了很多，手卻不由自主地放在了他的頭頂，並沒有推開他。


  “我爸爸並不喜歡我。”他悶悶地說道，“不管我怎麽樣努力，他都隻會更加嚴格地命令我，我不可以失敗、不可以退步、不可以不被人喜歡……”


  “我的媽媽在國外，我幾乎從沒有見過她，她也從來不問我。”


  “同學們都隻是嫉妒我，他們並不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他們隻是一麵討好我……一麵想著我什麽時候能夠出醜、能夠變得悲慘起來……”


  “所以……沒有人會來找我，你，殺了我，也不會有人在意。”


  其實她喜歡的，也是那個看起來就完美漂亮的岡琦直樹吧，那個契合所有人想象的岡琦直樹。


  岡琦直樹收攏了手臂，某些話似乎是他真的想說的，他好像陷入了什麽回憶，脆弱害怕的麵具漸漸被憤怒與不安覆蓋——幸好，她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我不會殺了你的。”


  讓他意外地是女孩的話漸漸平複了他的失控。


  “我怎麽舍得殺掉岡琦直樹……我隻想把他關起來，不讓別人看到他，不管是好的一麵還是不好的一麵……”她摸著他的頭發，緩緩說道。


  “其實.……也沒有人在意我不是嗎？我也不需要別人在意。”


  別人的視線就是攻擊她的武器，和陌生人呼吸同一個房間的空氣，都會讓她覺得窒息。


  她也沒有人在意嗎？


  是啊，這些天，他從沒見過別人，也沒有發現她工作或者是做別的事情。


  她同樣像是個囚犯一樣待在這裏，不是為他畫畫，就是拿他尋開心。


  “我隻有你啊，關在這裏的你。所以我很在乎你，也是唯一，會永遠、全身心在乎你的人。”霧眠抬起他的下巴，手指摩擦著他的下顎線，像是在用畫筆平鋪世界上最柔軟的顏料。


  那雙冷清的眸子倒影著他的臉，滿滿當當，溫柔又帶著一點點距離。


  在他們的囚禁關係裏，真正可悲其實是施暴者。


  因為她的世界才是真正隻有他的，所以她才希望，他的世界也隻有她。


  之前被女孩的話所激起的怒氣，幾乎是瞬間消失的，甚至他心中有些竊喜——他發現了她的命門，也發現……她的這種喜歡占有，是他所認可的。


  他能夠吸引她，將她變成一個不擇手段的變態，這種的認知，讓岡琦直樹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那你不要再鎖著我好嗎？我不喜歡這樣……我也不逃跑，我就在這裏，看他們什麽時候能夠發現我不見了……就當報複他們好嗎？如果他們找不到我……我就一直留在你身邊……好嗎？反正，我是沒有人在意的。”他握住霧眠的手，語氣急切地像是抓到稻草的溺水者，神情卻一點點晦暗下來。


  “我可以相信你嗎？”


  “你可以繼續給我下藥，或者裝上監控什麽的，都可以。”看到霧眠的鬆動，他手上的力氣變大了不少，女孩柔軟無骨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很難想象這雙手能夠有那麽大的力氣抱起他。


  那一刻，岡琦直樹覺得自己應該變得更強。


  強到，手中的女孩，完全無法控製他，甚至無法反抗他。


  “真的。”岡琦直樹說道。


  霧眠看著這張宛如小鹿般幹淨漂亮的臉，忍不住低下頭輕輕吻上了他的額角已經結痂的疤痕。


  “我不相信你，但是……我會如你所願。”她的唇很快離開了他的額角，手指縷過他臉側的碎發，將它們別在了耳後，“因為我很喜歡直樹君，他像太陽一樣溫暖好看，也像太陽會毀滅所有靠近的生命。”


  她喜歡他眼中的毀滅欲，那夾雜著不安、瘋狂、又冷漠至極的感覺，讓她莫名慈悲，想要拯救他。


  岡琦直樹的身體僵硬，起初是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吻，那樣輕柔又神聖，讓他完全無法排斥；後來卻是因為她所說的話，毀滅所有靠近的生命嗎？她對他如此了解，那是不是她也發現了什麽……


  岡琦直樹的思緒百轉千回，最終卻還是莫名落在了那個吻上。


  這不是她第一次被女孩表白，可是她的舉動，總是能在無形中引起他的戰栗與興奮——比如，這個柔軟的吻。


  書頁翻動的聲音沙沙作響，可是岡琦直樹卻怎麽也看不進去了。


  霧眠真的幫他解開了鎖鏈，隻在脖頸上安裝了一個電子鐐銬，她說如果他敢逃跑的話，電子鐐銬上自會發出電擊，直接要他的命。


  房間的活動空間也被擴大了一些，他也能夠夠到那被木條封住的窗邊，從縫隙裏打量一下外麵的狀況。


  現在已經是黃昏了，他目及之處皆是高大的樹木與昏暗的天空，這是棟獨別墅，根本不存在鄰居這種東西。


  於是岡琦直樹也否決了之前的想法——如果周圍有其他居住的人，那他就殺死霧眠，等她的屍體腐爛發臭之後，自然會有人發現他。


  但現在，顯然是不可能了。


  思緒飄著，他的忍不住回想起白日裏的那一個吻。


  手指也忍不住覆上了額角的傷處，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擦著，隻要他閉上眼，腦子裏就會浮現出女孩冷清卻又含著貪念的眸子，像是被冰鎮的酒，唇嚐是刺骨的寒意，入喉卻是灼熱的烈感。


  也許，留下她，讓她心甘情願地為自己做任何事，是不是比直接殺了她要更加有意思？

  某些陰暗的想法像是下水道的苔蘚上開出的白花，純淨的花瓣散發著幽幽的腥臭，密密麻麻地在他心底綻放著。


  那被壓抑的另一麵，在黃昏黑夜交替之時悄然出現。


  “你最近看醫生了嗎？”鈴木美佐收好畫稿，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最近看上去好了很多。”


  盡管女孩還是和她保持著絕對距離，排斥著她的視線，但是偶爾眉眼間還是會流露出些許笑意與溫柔，手腕上的傷痕也淡了許多。


  “沒有。”霧眠一愣，下意識的反駁了她。


  “我還以為最近有人陪你呢。”她笑著說道，目光看向廚房發碗筷——那裏好像準備了兩人份的午飯。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霧眠這次發現長時間不與人接觸讓她有些大意了，沒有收拾好這些細節。


  “畫畫的靈感罷了。”她隨口說道，眼神卻不自覺地瞟向門口，送客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鈴木美佐沒有多想，能夠順利拿到畫稿她已經很開心了，於是自然地說道：“非常感謝您，那我今天就不打擾了。”


  說完，朝著霧眠微微鞠了一躬。


  霧眠扶了扶眼鏡，點頭示意。


  “今天有客人嗎？”霧眠端著飯菜進去時，男孩正抱著漫畫乖巧地坐在床上看著，看到她時目光一亮，合上書問道。


  瞅到男孩那小狗狗似的目光時，霧眠心頭也一軟，說話的聲音都柔上了幾分：“你怎麽知道？”


  “今天來晚了，我好餓的。”岡琦直樹覺得自己太被動了，不管是吃飯還是幹什麽都很大程度地需要依靠她。


  要是那天她把他獨自丟在這裏，他可能真的很難活下去。


  霧眠將飯菜擺在桌子上，坐在了岡琦直樹的對麵，兩個人安靜地吃著飯，氣氛竟然也出奇地和諧。


  “今天還要畫畫嗎？”


  “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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