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十七)
漢尼拔戴上橡膠手套,調整手套時,膠皮與肌膚的碰撞清脆地回響在地下室裏。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在洗漱台邊有一個垃圾桶,裏麵是他吐掉的、晚餐吃下的牛排。
那些糜爛的肉,泛著胃酸的氣泡與白沫,安靜地躺在黑色塑料袋裏。
漢尼拔隻覺得胃裏還翻湧著那惡心的味道,今天在麵對紫夫人的時候,有好幾次,他都無法下咽。
他拿起一塊餐巾紙,擦了擦嘴角的髒漬,然後從腳邊的小冰箱裏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打開,裏麵安靜地躺著一塊像是肝髒一般的器官,看不出是什麽動物的。
“兩腳羊。”漢尼拔猛然想到這個詞,輕笑出聲。
他的手指拂過那塊肝髒的表皮,口水吞咽的聲音如此清楚,他開大火,鍋爐中的水漸漸沸起,泛著咕嚕聲。
這些咕嚕聲,已經不會讓他想到那些噩夢了。
他將肝髒挪移到案板上,平日裏握手術刀的手也熟練而優雅地舉起一把廚師用的小尖刀,像是切割三文魚片一般切割著這塊肥大的內髒。
他的麵容是如此享受又期待。
午後的陽光溫暖又不刺眼,秋色入侵,漸染著窗邊高大的法國梧桐樹的葉也成了金燦燦的黃色,仿佛經過上帝之手點過的一般,並不顯著秋日的頹廢,而是多了幾分生命最後的絢爛。
天空高遠而遼闊,霧眠家的老別墅在郊區,附近除了樹林外也沒有什麽高大的建築,從屋子內看出去,隻讓人覺得心胸舒坦。
窗邊搭著一條長方木桌,配著高腳凳子,兩個年輕人相對而坐。
女孩趴在桌子上,一隻手臂伸開平放,淺棕色的毛衣袖口因為女孩的動作而縮短,露出了一截白皙細膩的手臂,在陽光的照射下跟瓷玉似的無瑕好看。
她的頭輕輕靠在手臂上,側臉對著對麵的男孩,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慵懶地鋪散在手臂和桌子上,濃墨般的烏亮黑色與深棕色的桌子交織,柔軟與堅硬摩擦,透著油畫似的美感。
女孩很秀氣,小而翹的鼻尖勾起了女孩側臉的輪廓,眉狹長而彎,睫毛盛著午後的陽光忽閃忽閃,倒叫人看不清她那雙眼睛,下顎骨柔和流利,脖頸纖細又長,光撒下,那細膩皮膚下的青紫色血管似乎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她的另一隻手正握著鋼筆,筆尾輕輕靠在了自己的唇上,禿了透明唇膏的唇跟剛剛綻放的櫻花瓣似好看,有意無意地輕點著,不經意間就勾著對麵男孩的視線。
她對麵的男孩與她的長相不同,深棕色的頭發短卻順,骨相鋒利突出,鼻梁高聳地仿佛一把利刃直插眉骨之間,完美地撐起了男孩同樣優越的皮囊,眼窩深邃,一雙冰藍色的眸子因著陽光的原因變得極淺,仿佛已經融化地隻剩薄薄一層的冰川,可是往裏一看,又仿佛觸碰到了危險而神秘的大海,叫人望而卻步。
此時的他正專注地翻閱著手上的作業,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極其認真。
今天的漢尼拔穿了一件黑白色條紋的毛衣,襯著他更加成熟穩重了一些。
美色在前,霧眠毫不猶豫地欣賞了起來,最近她都沒有怎麽夢到有關漢尼拔的夢境,也沒有夢到那個叫米莎的女孩,真是歲月靜好啊。
霧眠沉浸在美好之中,手上卻沒個注意,差點就把筆尾塞進了嘴裏。
還是漢尼拔既是用他的紅筆撥開了霧眠的手,才製止她把筆尾磕到牙齒:“不要吃筆。”
漢尼拔說道,他隻是一會兒沒盯她,就差點吃了筆,真是不省心。
“哦。”霧眠舔了舔嘴唇,不再趴在桌子上,還是伸了個懶腰,跟剛剛午休好的貓咪似的就著午後的陽光發起了呆,一隻手還不自覺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肚子,似乎在思考下午吃什麽。
漢尼拔很快便改完了霧眠的數學題,幫她糾正了幾個格式小錯誤後,說道:“沒什麽問題。”
這些都是考大學的數學題,漢尼拔直接給霧眠跳過了高二三的內容,卻沒有想到她完成地非常不錯。
“如果其他幾科也沒什麽問題,我覺得你提前考大學也是可以的。”漢尼拔說道,現在沒什麽限製,很多學校都可以自招,年齡小一點的孩子也是收的。
“我這麽聰明的嗎?”霧眠樂滋滋地收回作業本,看到漢尼拔的英文字寫的也很是漂亮,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那紅色的字跡。
“是的。”漢尼拔看著霧眠開心的樣子,也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他實在是太愛和她待在一起了,尤其是……在他開始吃人以後。
“那個叫伊森的中尉走了嗎?”昨天漢尼拔就已經是霧眠的家庭教師了,完成了今日的課程後他忍不住問起了那個中尉。
“是的。”霧眠說道,“短時間內應該不用見他了,真好。”
“哦?霧拉不喜歡他嗎?”漢尼拔故作不經意地問道,收拾書的手卻忍不住收攏了又收。
“不喜歡……如果隻是單純的朋友就好了……”霧眠感慨道,“哥哥有喜歡的人嗎?”
話鋒一轉,霧眠又落到了漢尼拔身上。
她的眸子亮亮的,似乎十分在意這件事。
“.……有。”漢尼拔說道,他的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了那天和紫夫人討論愛的畫麵,他看著霧眠,目光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
“誰?”霧眠雙手搭在桌子上,不知道為什麽聽到漢尼拔說有喜歡的人的時候,心裏會有些不舒服。
漢尼拔摸了摸她的頭,說道:“霧拉你啊。”
他笑起來,狹長而冷漠的眸子眯成了半月形,嘴角的上揚連帶著左臉頰上的月牙兒傷疤也凹進去成酒窩,迷人有好看。
他的手掌很大,放在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她能夠感受到重力,還能夠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當漢尼拔說出是她時,她隻覺得心像是被火苗給燎了一下,又燙又癢。
漢尼拔看著眼前的女孩在得到答案後,恍若晚霞般的粉紅色慢慢爬上了女孩的臉頰,她摸了摸耳朵,粉嫩的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說什麽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漢尼拔猛然想到了什麽,他雙臂支撐在桌子上,將臉靠近霧眠,問道:“那霧拉喜歡哥哥嗎?”
陽光有點耀眼,他冰藍色的瞳孔已經在光芒的折射下變得極淺極淺,瞳孔內那一圈一圈淡棕色的光暈霧眠都能夠看清楚,就像是冰川下隱隱顯露的骸骨,深邃而神秘,夢幻而危險。
他隻是安靜地看著她,卻讓她有種窮途末路的感覺,四周已是斷壁懸崖,她隻能闖進他的眼眸,才能得到安穩。
“.……喜歡。”霧眠說道。
她沒有理由不喜歡的吧,霧眠想。
她貪圖漢尼拔能夠帶給她的安全感與真實感,能夠幫她驅除夢魘,能夠幫她找到這個世界的秘密,她也很享受漢尼拔的靠近與保護。
雖然這樣的出發點有些卑劣。
“好。”漢尼拔也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
他的笑容更加燦爛,眼中閃過一絲勢在必得,他想,如果下次紫夫人再詢問他或者阻止他,那他都有了絕對充分的理由。
喜歡,就是愛。
愛,那就沒有人能有任何借口從他身邊奪走她。
她同意了,她回應了,這就是愛。
在漢尼拔的世界裏,他推演得到的答案是如此無懈可擊,也讓他如此歡愉。
漢尼拔的目光依舊落在霧眠的身上,隻是在那句“好”之後,霧眠察覺到了一些無形的壓力,他的目光愈發像一道囚籠,將她名正言順地籠罩,覆蓋在她身體上的每一處角落。
他的目光太過複雜,偏執、陰鬱、歡愉、興奮、自負.……有些情緒讓霧眠感到害怕,可是她也看到了他眼底的溫柔,被黑暗的情緒包裹著,像是在荒原烈獄裏搖搖生資的一朵小花,那樣美麗又寶貴。
“漢尼拔?”霧眠忍不住喚道他的名字。
“我在。”漢尼拔說道,“我會一輩子來保護霧拉的。”
隨著一聲輕笑,漢尼拔將目光挪到了桌麵上,他似乎真的很開心,霧眠從沒見他笑這麽久過。
“你這句話說出來像個騎士一樣。”霧眠說道。
漢尼拔伸手,握住了霧眠的右手,帶著她的手臂輕輕抬起,手背靠近了自己的唇,他落下一個輕柔的吻,鼻腔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女孩嬌嫩白皙的手背上,強勢而濃烈。
“那,霧拉小姐,漢尼拔願意成為您最忠貞的騎士,用一生.……用生命來保護您。”
他的唇靠在她的手背上,細膩而暖的皮膚讓他如此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對血肉的渴望、對人性的憤怒、對生活的絕望,都在此刻都化為了烏有。
他的承諾,獻祭了他的生命與意義,可是他卻如此甘之如飴。
《聖經》中有一個故事,叫以撒的犧牲。
有一天,上帝要求亞伯拉罕殺死自己的兒子以撒來證明他的忠心,也有人認為是上帝要以以撒為食,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但不論是亞伯拉罕的獻祭、還是上帝的進食,故事的結尾都有一位天使阻止了這一切。
曾經他與紫夫人爭論,紫夫人認為不論什麽情況天使都會出現,來阻止上帝這種錯誤的舉動。
而他則認為,天使不會永遠隨時都出現,上帝總會吃掉別人,而也總會有人被獻祭。
上個周,在殺掉湯姆的時候,他沒有忍住,吃掉了他的內髒,那種美味,讓他感到無比熟悉,他好像生來就是應該.……這樣的。
他保存了湯姆的屍體在閣樓上的冰箱,每天隻有吃掉一點他的肉,他才能勉強吃掉一些正常的素食。
蠶食同類的快感籠罩著他,尤其是那些有罪之人的,甚至吞噬人肉讓他覺得自己更加聰明更加強壯。
這種感覺讓他深深沉迷,在麵對每一個人時,他都會忍不住從食物的角度來分析他們,想要嚐試更多的部位與烹飪的方法。
他甚至.……會衡量紫夫人作為食物的價值,但他發誓,他一定不會吃她的。
可不管怎樣這都是不對的,讓紫夫人知道了,她也許會再也不理他的,他要藏好自己,小心地藏好。
而他還發現,隻有在麵對霧眠時,食物的渴望才會從他的腦海中抽離,他才能正常進食以正常的角度思考他人。
他.……真的瘋了。
所以,在他吻上她的手背那一刻,他真的希望天使永遠都在,永遠都能阻止他的錯誤與瘋狂。不論代價是什麽。
※※※※※※※※※※※※※※※※※※※※
徐文祖:漢尼拔你好,歡迎來到食人族夢幻聯動。
對了,我看的電影版本中“上帝要吃掉艾薩克"那個故事(就是漢尼拔和紫夫人對著那副油畫的談論)經過網友糾正,應該是說《聖經》中“亞伯拉罕獻祭以撒”的故事,感興趣的小可愛可以百度一下,所以在文中也改成了“以撒”。感謝在2021-01-29 15:56:36~2021-01-31 20:44: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鹿茸 8瓶;小梅幹 5瓶;Elena終於改名了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