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鬼（二）

  一個仆人輕輕撩開簾子，恭敬地佝僂著身子不敢過多地打量眼前的人。


  虛影一晃，不知何時一個人影跪在了地上。


  “我要知道誰轉化的他？”鬼王把玩著右手上的扳指，沒有來得及處理的部分血跡已經凝固在了袖口處，他的雙手卻是被擦拭地幹淨。


  “是。”單膝跪在地上的吸血鬼回應道，下一刻便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夜幕中。


  仆人挽簾的手微微顫動，迎來鬼王淡淡的一個目光。


  於是他把頭埋得更深了，不敢出一丁點聲音。


  馬車內豪華至極，琥珀色的琉璃燈鑲嵌於車頂，夜明珠散發著幽幽的光芒，不大卻也足夠照亮整個室內。


  軟塌寬敞而奢華，上好的錦緞隨意地撲撒其上，柔軟而幹淨。


  隻是一進來，鬼王就察覺到了闖入者的氣息。


  淡淡的血腥味混著焦味，卻異常香甜，這種甜膩讓鬼王的瞳孔微微一動，目色漸染猩紅。


  他順著腥味察去，一低頭便看到了軟塌下露出的一小節毛茸茸卻汙焦的小尾巴。


  鬼王伸出手，毫不費力地把軟塌下的家夥揪了出來。


  拎出來一看，約莫是隻剛剛滿月的小狐狸，白色的容貌覆蓋全身，隻是很多地方都被燒的吐露了，隱隱又血跡滲出——香甜隱約便是從這裏傳出。


  它的耳朵尖尖是淡棕色的，映著輪廓一圈鑲嵌下來，倒是少見，隻是左邊耳朵根部上有一道猙獰可怕的疤痕，露出了粉色新生的軟肉，無法被毛包裹。


  它的呼吸很是微弱，眼瞅著就要斷掉了卻好像又有什麽強撐著一樣。


  被倒立拎著尾巴，小狐狸顯然不舒服。


  它輕哼著“嗷”了一聲，委屈巴巴地抗議著，眼睛卻一丟都沒有睜開，緊閉著仿佛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它的左前肢上還拴著一個鬆垮的小鐐銬，像是被圈養的小狐狸跑了出來一樣。


  鬼王隱約間記得，剛剛他處理那個下等鬼時，不遠處起了火。


  不知何時，鬼王的獠牙悄然顯露，他們吸血鬼很少吸動物的血，但是並不代表他們不能。


  有些素食吸血鬼為了克製自己，便隻喝動物的血，但是這樣會導致他們力量大大減弱，虛弱不堪。


  他一向隻吸人血，但是這個小狐狸聞起來真的很美味。


  “大人，請問咱們出發嗎？”仆人小聲詢問道，生怕驚擾了貴客。


  “嗯。”鬼王將小狐狸放在了軟塌上，它雖然不少毛都燒的禿嚕了，但是剩下的白毛卻是柔軟極了，小小一隻的呼吸響在耳畔也並不讓他覺得討厭。


  馬車起動，朝著城外荒山深處走去。


  霧眠覺得很熱，渾身有什麽東西在往死裏燃燒一樣，她覺得自己可能發燒了，但是又迷迷糊糊地難以判斷。


  一難受，霧眠就不由自主地想要緩解。


  她敏感地能夠感受到左側有什麽東西，好像很涼快的樣子。


  霧眠努力挪動著小爪子，貼到了絲綢布料一樣的東西，這點點涼意引誘著她再靠近。


  腦海中0244好像說了什麽，她卻沒有聽清。


  終於全身貼在了那冰涼絲綢之上，霧眠滿意地甩了甩腦袋，卻又碰到了更冰涼的東西。


  她心下一喜，眼前一片火燒的朦朧卻沒有阻止她朝著那東西前進。


  終於挨到了，她把腦袋擱在那冰冷裏，再也沒有力氣動彈了。


  鬼王微微皺眉，他本是在閉目養神的——這漫長的夜與日子總會讓他有無盡的空虛感。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小狐狸亂動了。


  它不要命地朝著他靠近，像是找奶吃的小崽子，那被火燎的黑乎乎的小腦袋一個勁地朝他的袍子上蹭，這樣還不夠，還把它的腦袋塞到了手裏，無意識地摩擦著，喉嚨裏還發出了舒服的哼哼聲。


  鬼王看著小狐狸這般模樣，竟然一時間也忘了推開它。


  小狐狸的體溫很高，小小一團窩在他的手邊跟個小火爐似的，竟然讓他難得感受到了些許溫暖。


  這個小狐狸身上滿是人類的氣味，大概是家裏圈養的小狐狸被為逃竄大火而走丟的。


  狐狸的壽命有多長

  鬼王突然想到，妖冶的眸子平和而毫無起伏。


  沒有人類長，更沒有他長。


  他推開小白狐狸的腦袋，按道理動物的血並沒香甜，為何她身上的血腥味如此美妙？還是說讓它染上人類氣息的那個人——他的血極其香甜？


  鬼王琢磨著很多事情，小狐狸好像想的很簡單，他一次次推開，小狐狸一次次便湊上去，委屈巴巴地哼哼聲輕輕回蕩在這個馬車裏。


  最後一次的時候，鬼王終於沒有推開它。


  隻不過那時他想的是，他好像還差個狐狸圍脖……白色就不錯……


  不知道過了多久，霧眠睜開了眼睛，渾身卻仍舊是酸痛無力，顫顫巍巍地才勉強支起腦袋。


  眼前還有些發昏，看東西不是很清楚，她隻覺得眼前的東西好像都放大了好幾倍，而自己是個矮矬矬，啥也夠不到。


  “召喚0244！”霧眠在腦內呼喚道。


  “主人您好，0244為您竭誠服務。您已經與目標人物白毛鬼相遇，現在在他的地宮裏。”


  霧眠聽到這話一愣，倆人怎麽就遇上了呢？

  她不記得有這一趴啊。


  “咳咳，那個主人，並且您現在不是個人。”


  0244猶豫著說道，模仿著人類咳嗽的聲音還有些奇怪。


  霧眠腦袋一縮，怎麽還罵人呢？


  你才不是人。


  你們一家都不是人。


  你家一小區都不是人。


  等等，我的手怎麽變成爪子了？

  霧眠的前爪按在床上，一雙眸子呆愣地看著那雙毛絨絨卻烏焦的爪子，隱約間明白了什麽。


  這就是透支妖力的代價，她成了狐狸了？


  這還怎麽泡小哥哥？


  鬼王注意這個小家夥很久了，現在是白日，他無法踏出地宮，也沒有歇息的心思，便隨手拿了本書來看。


  小狐狸昏迷了三天，每一天都比之前更健康而強壯，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修補它一樣。


  他也聽聞了小鎮上的事情，趙府妖物出逃，人說是白發尖耳，凶煞醜陋，還尋了好幾個道士派出不少家仆去抓著妖物。


  一時間連官府都驚動了。


  再加上那夜被下等鬼咬死的人類，也算在了這妖物頭上，一日抓不住他城內的人便人心惶惶。


  這些自是不關鬼王的事情，但是他莫名就想到了塌上的這隻小狐狸。


  而看到它蘇醒了，卻是望著自己的爪子一臉震驚，黃色的瞳仁圓碩而漂亮，黑色的瞳孔細微地震動著，像極了人類的表情。


  鬼王不記得自己見過這麽有人性的狐狸，一雙眸子跟會說話似的，心情全寫在了臉上。


  興許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小狐狸一抬頭便撞進了他的視線了。


  霧眠歪頭，身上的毛都不自覺地豎立起來了，一半是興奮，一半是半妖本能對強者的害怕。


  從她的視角看去，鬼王很是高大。


  他慵懶地將手肘搭在塌案上，手微微握拳撐住了額頭，另一手上握著書，隨意地搭在了膝蓋上。


  一身黑色繁複著金文的袍子搭在他的身上，內裏是純暗紅色的裏衣。


  都是深色係，壓抑係的顏色服飾搭配，在他的身上卻詭異的貼切好看，厚重的顏色微微壓住了妖豔的戾氣，讓他整個人顯得更加高貴孤傲，俊美強大，叫人看到時想到的是肅穆的戰場，猩紅的地獄，不敢輕易接近。


  黑色，紅色，金色，都十分配他，他將顏色與衣袍賦予了氣場——霧眠的腦子裏找不出比他更適合的了。


  她也無法勾勒出他一襲白衣飄飄的樣子，隻覺得這般就極其好看了。


  此時的鬼王一頭卷發微濕，隨意地梳在腦後，黑發長到快脖頸，煞是美麗。


  妖冶俊美，高貴邪魅。


  霧眠的心髒砰砰跳著，她撞進那雙血腥色的眸子裏，仿佛被攪入了一個漩渦中，那種能把人四肢削沒，鮮血四濺的漩渦中。


  霧眠起初有些害怕，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個小狐狸啊，鬼王仇恨人類，但總不可能對她這隻小狐狸幹什麽吧。


  這麽一想，霧眠就有膽子了。


  她跌跌撞撞地朝著鬼王爬去，簡直一副有奶就是娘的樣子。


  用四肢爬行，霧眠還有些不習慣，期間跌倒在軟塌上好幾次，卻還是頑強地朝著鬼王走去。


  鬼王微微皺眉，伸手想要撥開小狐狸，卻沒有想到小狐狸自己把它那燒禿嚕的小腦瓜又塞到了他的手裏，還輕輕摩擦著。


  它的喉嚨裏發出舒服的咕嚕聲，隱隱還有撒嬌和感謝的感覺。


  最好看的還是她那雙眸子，亮晶晶地跟夜晚的星辰似的，璀璨又清澈，幹淨地想讓人弄髒。


  吸血鬼本就屬於黑暗係生物，小動物什麽都不太會接近他們，這隻小狐狸倒是個另類了，竟然也不怎麽害怕他。


  掌心癢癢的，沒被燒禿嚕的毛雖然雜亂也算的上是柔軟，低頭一瞥到左耳上那長長的傷疤，不知怎麽的，手就挪到了它的耳朵上。


  根部的傷疤整齊而鋒利，顯然是人為的。


  霧眠被捏住了耳朵，瞬間就跟電擊了似的，渾身不自在，但是又不敢輕易掙脫，任由鬼王拿捏著。


  耳朵算是動物的敏感的部位了，這隻小狐狸也沒有反抗。


  感受著掌心的溫熱，鬼王的目色突然一沉，發現自己心中竟然起了養它的衝動。


  動物的壽命跟吸血鬼的壽命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但它到底隻是隻受傷的狐狸罷了，現下養著倒也無妨……等毛漂亮了，就剝下來當圍脖……


  鬼王滿意地想著，這隻燒禿嚕的小狐狸眼下是醜兮兮的，可是他也看得出這身白毛的價值。


  同一時間，霧眠的腦瓜裏也傳來一聲提示音：“目標人物的喜愛值達到了10。”


  這一句話刺激得霧眠更賣力地蹭來蹭去，昭示著自己是隻可愛聽話的小狐狸，隻當鬼王是被她的可愛漂亮吸引了。


  浴池裏，小狐狸霧眠端坐在鏡子前再次陷入了呆滯。


  這誰啊？

  這瘦巴巴禿嚕皮的玩意兒是誰啊？


  她剛剛就是這個鬼樣子蹭的鬼王？鬼王沒有一爪子拍死她？

  霧眠很是惆悵，她覺得自己醜爆了。


  鬼王走進來的時候看到便是這樣的場景，小狐狸一臉嫌棄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仿佛都不敢再多看自己幾眼。


  “嗬。”不經意間，他被這小狐狸像極了人類的模樣逗笑了，它也知道自己很醜？


  他悄無聲音地靠近，猛然一笑引得霧眠一個激靈。


  轉身時又踩到了自己的尾巴，跌倒了下去。


  鬼王伸手揪住小狐狸的後領，把它拎了起來跟自己平視。


  小狐狸的自我修複能力顯然很強，比起剛剛帶回來的時候，現在很多地方都已經痊愈了，淺絨毛也細細張了出來，看著也幹淨了些。


  因為傷口愈合，那股血液的香甜也被掩蓋消失了。


  “會洗澡嗎？”盯著小狐狸不知安放何處而亂轉的眸子，他緩緩說道。


  鬼王的聲線十分好聽，低沉有力，獨特迷人。


  霧眠被突然靠近的俊臉驚得一臉紅，幸好毛發覆蓋也看不出什麽，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點了點頭，被拎在手上也沒有掙紮半分。


  鬼王一愣，這小狐狸真的聽得懂。


  “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麽？”鬼王將小家夥放到浴池邊，這時候它到會裝傻了，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到處嗅嗅。


  鬼王打量著腳邊的小狐狸，一時間不知道信它還是不信它。


  他見過無數人類的眼睛，也見過無數動物吸血鬼的眼睛，沒有那個的眸子想它一樣幹淨而璀璨，仿佛能夠看透人心——可它隻是隻狐狸。


  至少目前看上去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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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可能就變成人類了，不要擔心。


  再說了，我覺得小土撥鼠精真的也很可愛啊！發達的四肢，要命的叫聲。


  還有，不會悲的，相信我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