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手(四)

  趙泰晤一覺睡起來,窗外已經天黑了。


  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花園裏樹影濃密,淺淺的月光宛如蜿蜒的河流在花園裏流淌,百日裏盛開的嬌豔盛氣的玫瑰們,到了夜晚也隱去了色彩,綻放的花瓣猶如什麽張開口凶獸,再配上隱隱綽綽的陰影,不複白日的美麗。


  有那麽一瞬間,趙泰晤覺得這個花園就跟個金貴的牢籠似的,把人給了圈了。


  肚子再次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他爬起來打開了燈,房間又恢複了原樣,一樣不差。


  他這才驚訝地發現,這個房間與他在國內的房間幾乎沒有差別,連書架上的漫畫都是一樣的。


  一時間他有些呆愣,直到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他才想起來自己要去找吃的。


  迷迷糊糊地打開門,趙泰晤看著黑黢黢的旋轉樓梯道,輕輕呼喚了一聲,卻沒有人回應。


  霧眠不喜歡家裏有太多的人,除了一個管家,兩個女傭,一個打雜的人,一個管理花園的園丁,就沒有別人了。


  夜深,大家都回了自己在別墅旁的傭人房裏休息,趙泰晤帶來的人也被霧眠安置在了別處休息。


  整個別墅都是空空蕩蕩的,隻有趙泰晤自己的聲音回蕩。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樓下的廚房,打開了燈,開始打開冰箱翻找著。


  一饑餓起來,白日裏問道的香味愈發誘人,好似勾魂的妖精讓他愈發想念。


  冰箱裏都是生的,沒有熟食可以吃。


  趙泰晤一委屈,又想哭了起來,可是卻發現身邊沒有人會安慰他,就又把淚水憋了回去。


  他咬了咬牙,打算一間屋子一間屋子把人給吵醒,叫他們來給自己做飯吃。


  正打算轉身離開,卻聽到了一聲輕笑:

  “抓住一隻偷吃的小老鼠哦。”


  女人的聲音脆如風鈴,悠悠晃晃地撞進了趙泰晤的心。


  他重重關上冰箱門,脊背抵在門上,顯然是嚇到了。


  趙泰晤側頭看去,卻隻瞅著他那名義上的姐姐,正穿著一條吊帶紅色絲質長裙,雙手疊交放在了扶手上,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她的身材是絕佳的,該瘦的地方沒有一絲贅肉,該胖的地方又是恰到好處的豐盈,纖纖細腰不堪一握,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宛如上乘美玉,膚白盛雪,嬌嫩美麗。


  本是一張偏嬌弱嫵媚的臉,可是配上女人那雙盛滿笑意的明眸鳳眼,陡然又多了幾分盛氣淩人,這沒有攻擊性的美瞬間變得驚心動魄了起來,叫人不敢與之直視。


  她看向他的目光帶著幾分戲謔,又帶上了幾分莫名的溫柔寵溺。


  讓他不覺得討厭,反而是希望這樣的目光能夠在自己的身上停留更久。


  霧眠打趣他也夠了,慢慢走下樓梯,隨手撿起了沙發上的薄毛衣外套披在了身上,擋住了大片雪白的肌膚。


  “我……我……我沒有偷東西……”本拿的應該是小混世魔王的劇本,怎麽到了這姐姐麵前,他莫名有些膽怯,不由自主就結巴了起來,細細琢磨還帶著些委屈。


  霧眠隨意撩了撩自己微微淩亂的頭發,不經意間透露出一股風情美麗。


  “很餓?”霧眠裝作隨意地問道。


  趙泰晤本來是想大鬧一番好有飯吃的,但是在這女人麵前他又有些不願示弱。


  愣是搖了搖頭,硬著嘴說道:“我就看看。”


  霧眠又笑了,女人一笑,溫柔極了,眉眼間好似春日花開,動人得很,叫人想要把所有好東西都捧在手上給她,叫她再笑一笑。


  趙泰晤又看呆了,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好看的嗎?


  自己莫不是半夜在做夢?


  他揉了揉眼睛,在一睜開,那似妖精似仙女的人正踩著小兔子拖鞋朝他緩緩走來,遠遠地他就聞到了那股藥香。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摸了腦袋。


  女人的掌心柔軟而細膩,一看就是金貴嬌養著的。


  趙泰晤沒來及反抗,就聽到女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姐姐給你做飯吃怎麽樣?”


  他頓時狐疑:“你會嗎?”


  他長這麽大,就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做飯,像她這種嬌貴的夫人應該也不會吧?

  原主本是不會的,除了畫畫,她這雙手幾乎不碰的別的。


  但是霧眠會。


  “試試?”霧眠微微彎下腰,看著他說道。


  她有一米七整,現在的趙泰晤大抵是營養都橫著長了,也沒有見得多高,小矮胖子站在她跟前,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霧眠沒有忍住,又掐了掐他那肉嘟嘟的臉頰,惹得趙泰晤發出了一聲尖叫。


  “抱歉。”霧眠憋住笑意,收回了手,開始係著圍裙。


  趙泰晤確乎是餓極了,他語氣不善地說道:“要是不好吃我就把廚房燒了。”


  故作凶狠的樣子實則像個脹氣了皮球,看著圓滾,一戳就破。


  霧眠沒有忍住,調戲著說道:“那你可真棒。”


  趙泰晤怎麽聽不出裏麵的嘲諷,正打算炸毛卻又聽到女人開口說道:“好了,乖一點,你不希望我給你父親告狀吧?要是你爸爸不高興,你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她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打開火拿出剩飯打算給趙泰晤炒米飯吃。


  趙泰晤天不怕地不怕,還真就怕他這個父親。


  一部分是依戀,弱者對於強者的依附是與生俱來的;另一部分是畏懼,父親對於孩子而言,就是最高的權威。


  趙泰晤恨得直咬牙,這女人看著心善漂亮,怎麽淨想著給他穿小鞋。


  某個小屁孩全然忘了自己剛剛還揚言要燒了廚房。


  他不說話了,霧眠也不再話說了。


  淡淡的燈光氤氳在廚房裏,女人高挺玲瓏的身影在燈光下漸漸變得夢幻朦朧了起來,連那鮮豔的紅色都變得溫柔粉嫩了一些,還有若有若無的藥香味混著飯菜的香氣縈繞在趙泰晤的身邊,讓他覺得十分好聞。


  沒多久飯好了,趙泰晤本來嫌棄是剩飯剩菜,結果吃到嘴裏頓時就真“香”了。


  看著跟個倉鼠一樣將腦袋埋在飯裏趙泰晤,霧眠的眼中綻放了老母親般的慈愛。


  這孩子比她想的可愛多了。


  虎頭虎腦傻不拉幾的。


  她默默遞去一杯溫熱的牛奶,放到了趙泰晤的手邊,趙泰晤向來也是被人服侍慣了,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嘴邊一圈淡淡的乳白色。


  霧眠笑了笑,開始再次打開爐子熱下午沒有喝完的中藥。


  俗話說得好,西醫治不了的就看中醫,是有□□都能好。


  原主身體太差,西醫的藥隻能短時間拖著身體對抗病毒風寒,長時間的調養霧眠還是選擇的中藥。


  隨著霧眠的到來,這副身體在精神上已經好了好多,吃下去的藥也算見效,隻是恐怕這後半輩子都需要拿藥調著了。


  趙泰晤吃了個大半飽,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苦味,讓他覺得心裏發酸。


  他舔了舔嘴邊的飯粒,抬起頭來問道:“這是什麽?”


  霧眠用勺子攪拌著壺裏中藥,說道:“沒有禮貌,要叫姐姐。”


  卻並沒有回答他。


  他好奇地把小腦袋探了過去,想要一探究竟,卻又被藥的苦味被熏了回去。


  霧眠把藥倒在了一個杯子裏,黑乎乎的藥汁讓人的視覺覺得很是不悅。


  這藥本來應該是在晚飯後喝的,她當時太惡心了,才拖到了晚上。


  趙泰晤戒備地看著這杯藥,好像跟看炸彈似的。


  霧眠幾乎沒有什麽波動,直接一口喝了下去,濃烈的苦味蔓延在舌根,讓她想吐,但她忍住了,硬生生地一口氣全喝了。


  隻剩下杯底一層殘渣淺淺地堆積。


  接著她從廚房的一個小抽屜裏拿出來了一顆糖,放在了嘴裏才覺得好一點。


  小趙泰晤在一旁看呆了:“你……怎麽了?”


  霧眠看著他那慌張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她淡淡說道:“喝藥而已,你如果不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你也要這樣。”


  趙泰晤臉色一白,不必嚐試他都知道這藥的滋味有多難受,他平日裏很少生病,為數不多的幾次打針吃藥他都記得清楚,對於小朋友來說這就是噩夢。


  “吃完自己把碗放進洗碗池裏,把自己吃飯的地方擦幹淨,然後回去睡覺。”霧眠收拾好剛剛的東西,便打算離開。


  “還有……晚上安靜一點……不要吵鬧,姐姐年紀大了,睡眠質量不夠好,你要是吵醒了我,我就把你燒了。”走到樓梯口,霧眠還不忘叮囑這個熊孩子,乍一聽語氣有些凶狠,實則卻是像平常人家裏的家人打鬧一樣,她一點都沒有把他當外人。


  “你!”趙泰晤剛剛想發作,卻又對上了那張微微蒼白的臉,他都沒有發現,喝完藥後女人的臉色顯然不太好,一時間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


  “還有……”


  女人上樓梯的腳步微微停頓,她側過身子,朝著他微微眨了眨右眼,笑著說道:“姐姐很喜歡你,但是你要乖乖的哦。”


  說罷,她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隻剩下了女人上樓梯的“噠噠”聲。


  趙泰晤張著嘴巴,有些失神。


  女人嬌美的容顏仿佛還在眼前,那一個微微調皮卻又十分可愛的wink,跟小貓的爪子一樣撓著他的心扉,讓他覺得有些怪怪的。


  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乖乖收拾好了餐桌,站在了樓梯上,隻是腦子裏都是剛剛姐姐的樣子。


  莫名,小臉一紅。


  姐姐……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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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願逝者安息,未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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