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ice(十七)

  正午,陽光從雲層縫隙裏照射下來,明媚而溫暖,像是天河傾塌,無數金色的瀑布撒下。穿過玻璃的陽光給人明亮的感覺,清澈透明。


  霧眠的腦子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用鉛球砸了一般,一片漿糊。她不常喝酒,這段時間確乎心情糟糕透了,才會拉著成美子陪她去酒吧的。


  進了衛生間,霧眠把洗臉池放滿了水,整個臉直接沉了進去,用涼水使自己盡快清醒起來。


  咕嚕,咕嚕。


  泡泡一點點從水池裏冒出再破裂,霧眠回想著昨夜,自己是怎麽回來的?昨天有發生什麽嗎?


  對於霧眠來說,她的酒品很好,喝醉了從不發瘋從不瞎鬧,隻是會變得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一些調皮一些。


  不過有一點,對於她來說,醉酒後的記憶總是會變得支離破碎,醒來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腦子也難以正常運轉,可也正是如此,破碎的記憶與僵硬的大腦裏才能阻止她在夢裏無數次地回憶從前。


  嘩啦。


  霧眠猛地將頭抬了起來,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宿醉後的模樣難看極了,黑重的眼袋,雞窩一樣的頭發,身上的衣服也沒有換,帶著濃濃的酒味。愛幹淨的霧眠自然不能忍受,脫下衣服洗了澡後,才覺得舒服一些。


  擦著濕的頭發,穿著寬大的睡衣,霧眠回到了臥室,掛鍾上的指針已經指到十二點一刻了,霧眠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饑餓感伴著難受感,胃裏一陣微微的抽痛。


  霧眠走到床邊,腦子仍是有些暈暈乎乎的,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枕頭下的照片,卻一無所獲。


  “0244?在嗎?”霧眠可沒有忘記自己的作弊器,對於現在腦子不好使的霧眠來說,召喚自己的神獸“0244”是再好不過的決定了。


  “在。”0244的機械音裏似乎也有一些僵硬,像是出了什麽故障。


  霧眠皺眉:“你怎麽了?”一麵問著,一麵卻發現自己的胃更疼了。


  “沒事,主人。早晨,您剛醒,我也剛啟動。”0244理直氣壯地說道。


  “合著你也會休息啊?”霧眠一陣好笑,如此人性化的回答讓0244顯得有些可愛。


  “當然。主要是您昨天喝的太多了,腦子產生了混亂,我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0244回答道,“昨天在酒吧,您遇到目標人物毛泰九了,他送您回來的,並帶走了照片。您還非常有勇氣地幹了一直以來想幹卻沒敢幹的事。”


  霧眠:“?”


  0244:“您再想想?您再回味一下?”


  回味……霧眠陷入了沉默,她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嗎?


  “您親了目標人物。”0244沉著冷靜地說道。


  霧眠倒吸一口冷氣,看了看自己四肢健全,沒受什麽傷害,看來自己還是命挺硬的。想著,卻手忍不住攀上了自己的唇,自己還是很能幹的嘛,酒一喝,膽兒就上來了。不虧了,好歹在這個世界還貢獻了自己的初吻啊,死而無憾了。


  “毛泰九沒想殺了我?”霧眠倒在床上,一麵自暴自棄地問道一麵輕輕揉著自己的肚子,好像更痛了。


  “目標人物回吻了您,目前對您的喜愛值達到85,感化值達到了50。”0244說道。


  嗯。


  霧眠回味著0244的話,信息量有點大啊。


  這下霧眠有些後悔自己喝太過頭了,導致現在什麽想不起來,隻能靠著一個旁觀的機器係統來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還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這麽想著,肚子好像更痛了。霧眠從床上爬起來,卻痛的一陣無力,又緩緩蹲了下去。


  0244說道:“主人,您的身體狀況好像不是太好。”


  霧眠忍著痛,額頭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一層汗珠,小臉蒼白得滲人。


  而就在這時,房門被叩響了。


  “金霧眠,你睡夠了嗎?”男人的聲音低沉渾厚,從門外傳來,“我覺得我們需要聊一聊。”


  霧眠忍著劇痛,半蹲著到了門前,突如其來的虛弱衝擊著她的每一寸神經。


  打開門,看見的便是一身西裝的毛泰九,今天他沒有把頭發梳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而是把頭發放了下來,微長的卷發擋住了額頭,少了幾分攻擊性,平添了幾絲柔和,劍一般的眉毛斜斜地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中,深色的瞳孔中泛著微微的棕色,宛若深潭之下的水,沉寂而不起波瀾,難以捉摸。


  今天的毛泰九,仍是十分帥氣英俊的。


  可是目前霧眠無心欣賞眼前的人,腹中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著她,一次比一次強烈。


  她依著門框緩緩蹲下,腦子變得越來越昏沉。


  毛泰九也察覺出了霧眠的不對勁,伸手便去摸了摸霧眠的額頭,滾燙的嚇人。


  “喂……金醫生……”毛泰九撥打通了金醫生的電話,他幾乎都要忘了眼前的人大病初愈,身體仍是不那麽健康的,男人的目光漸漸變得壓抑而不悅,說話的語氣也沾染上了寒意。


  而另一邊難得騰出時間在家裏與妻子孩子享受著家庭時光的金醫生,恭恭敬敬地回著電話,默默拿起醫療箱,“含淚”揮別了妻兒,再一次踏上了去毛家的路上。


  哎,可憐的勞苦勞動人民啊。


  醫院內,仍是那片草坪,仍是那片陽光,仍是那個輪椅。


  不知怎麽的,醉酒後的第二天,霧眠又進了醫院,原因是急性闌尾炎。做完手術的霧眠再次紮根醫院,坐著輪椅在醫院的大草坪上溜達著,看上去好不愜意。


  這段時間毛泰九倒沒有再次成了失聯人物,偶爾也會來看看她,卻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可正是如此,霧眠才覺得如坐針氈,十分尷尬。


  而今天,霧眠打算與毛泰九攤牌了。


  她淡定地給搬家公司打了電話,叫人開始收拾她在毛家所有的東西。原先的公寓她沒有退掉,重新清洗過後霧眠選擇繼續居住。


  估摸著時間,現在應該已經有人去取走東西了。


  另一邊,毛家上下正十分驚奇地看著來的搬家公司工作人員,其實來的人也不多,就兩個。


  霧眠不喜歡買衣服買東西,家具什麽的都是毛家本來就有的,所有其實需要帶走的東西很少。而霧眠早在第一次出院時就已經做好了要離開的打算,重要的東西都已經打包好,隻需要有人帶走罷了。


  毛泰九回到家時,看到便是這樣的一幅場麵,兩個工作人員抱著大小不一的箱子進進出出,毛家為數不多的幾個傭人在門口竊竊私語。


  毛泰九走下車,管家擦著額頭的汗趕緊上前說明:“毛代表,這是霧眠小姐請來搬家的人……”


  “搬家?嗬,她能搬到哪裏去。”毛泰九目光一沉,語氣中透著不悅,他還沒跟她好好來算賬,她倒是想先發製人,逼他一把。還真是有出息了。


  沒等管家匯報完,毛泰九又上了車,說道:“去醫院。”深色的眸子裏一片寒光。


  樸秘書捧著小心肝,隻能苦苦期盼著這兩人能趕緊和好,不要折磨身邊的人了。


  等毛泰九與樸秘書到達醫院病房的時候,看到的仍是熟悉的一幕。


  霧眠吃著飯菜,與薑山河相聊正歡,兩個年紀相當,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怎麽看怎麽般配。兩人站立門口的時候,不偏不倚地聽到了兩個小護士的對話:

  “哇,那個男孩子真的很好啊,又帥又溫柔,對他女朋友真的很好啊。”


  “你不知道啊,這個女孩是第二次進醫院了,這個男生都不離不棄的。不過我聽說,這個女孩子好像被迫跟了一個老但是很有錢的男人,第一次進醫院的時候渾身是血,好像是家暴……”


  “啊,這個女孩子這麽好看……那個男生也太好了吧……”


  “就是就是……可惜了……”


  兩個小護士邊走邊說著悄悄話,小腦袋像是搗蒜一樣點著,附和著彼此的話。


  樸秘書聽到這話,臉嚇得蒼白。小心翼翼地瞥了毛泰九一眼,隻見毛泰九的臉黑的像是燒糊了的鍋底一般,眼中一片暴虐。


  等到兩個小護士走遠,毛泰九周身的氣場已然變得壓抑而狠厲,嘴角優雅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樸秘書忍不住地盡可能地遠離他,同時在心裏為霧眠與薑山河再次點上無數根蠟中的一隻。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毛泰九與樸秘書站在門口,一時間也不進去,就那麽看著。


  而看似在病房裏說笑的霧眠,心裏確乎也是無語的,她早就注意到了門口的男人,心裏忍不住嘟囔這個男人要糾結到什麽時候去。


  她正了正色,對薑山河說道:“謝謝你啦,這段時間我可能跟醫院結仇了,三天兩頭的跑……”頓了頓後,繼續說道:“可能要先讓你離開一下了,有很重要的人來了……”她自然不是故意要拿薑山河來刺激毛泰九的,本來薑山河有案子來不了,卻沒想到他仍是擠出時間來了。


  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啊。


  薑山河自然也知道來者是誰,卻還是忍不住說道:“霧眠,我真的覺得,他不適合你……關於成運的事情你可能比我更清楚……我的直覺總是告訴我毛泰九很危險……你已經因為他受到過很多次傷害了……”


  霧眠苦笑了一下:“道理誰不懂呢,可是我認定了啊。其餘的無所謂了。”


  薑山河張了張嘴,終究所有的話都隻化成了一聲歎息。


  薑山河站起來伸手摸了摸霧眠的頭,掌心的柔軟讓他流連忘返。他挺直了腰板,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成功而自信,轉身離開了。


  推開門時,這是他第二次與毛泰九正麵相遇。他至今都記得,第一次見麵時,那個偽善而優雅地男人自始至終沒有正視過他一眼,那種不屑深深刺痛著他,至今。


  薑山河沒有直接離開,他禮貌地伸出了右手,說道:“您好。”


  毛泰九仿佛沒有聽到一般,目光遠遠地望向了霧眠,冷漠而寒冽。


  薑山河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的語氣平穩而坦然:“毛先生,我希望您能認真對待金霧眠。作為……她一直以來的朋友,我不希望也不願看到她受到傷害。”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說這件事,可是,感情的事,從來與知不知道無關,從來也不是自己能控製的。


  毛泰九終於正視了薑山河一眼,臉上漸漸浮現出了一個諷刺的笑容,如此刺眼,無形的壓迫從男人身上散發出,不加掩飾的陰鬱與暴虐肆意地遊走在男人的眼中。


  僅僅短短的幾秒,薑山河的脊背已經汗濕一片。


  毛泰九收回了打量與諷刺,直接走進了病房。樸秘書抱歉地向薑山河微微一笑,緊緊跟了上去。可是沒等到樸秘書的腳踏入病房,隻聽見毛泰九的聲音傳來:“出去等著。”


  樸秘書顫顫巍巍地又退出了病房,再次回報給了薑山河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然後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門口,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


  而薑山河收回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攥成了一個拳頭,滴滴血跡從指間嵌入的掌心裏流下。他隔著病房的門上的玻璃窗,向房內看去。


  男人優雅地坐在沙發上,避開了陽光,陰影籠罩著他,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修長的雙腿交疊,雙手十指相扣地放在膝蓋上,像是帝王一般的尊貴而桀驁,又像是陰影裏匍匐的野獸,危險而陰狠,捉摸不透。病床上的女孩盤著腿,陽光灑在她柔軟的發上,明亮的如春溪流動,嬌小玲瓏的身體裹在了被子裏,削瘦的蒼白的臉靜靜地對著沙發上的男人,不見絲毫的害怕與逃避。


  他們像是兩個世界的人,被光影分割。


  可是薑山河心中一痛,他在霧眠的眼中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光彩,隱蔽的,小心的,從眼底綻放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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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雙十一,我要吃吐了,午夜11點59分我是千手觀音,0點1分我是斷臂維納斯。


  祝大家周內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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