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清歡之怒
歸靡與清歡正在客棧之中用晚飯,而洛叔在黃昏的時候也已經回來。
清歡的心裏始終有道刺,所以在飯桌上十分沉默。
歸靡不能夠開口說話,洛叔一個人自言自語也沒有意思,而他原本就不是多話的人,所以三個大男人都各自低著頭扒飯,屋子裏響起的隻有碗筷敲碰的聲音。家變之時歸靡已經十歲,他仍然記得當日將軍府中用飯時食客滿座的情形。
他的父親謝楠生性豪邁,不愛與朝中的權貴結交,但是對待下屬卻是完全沒有架子。府中的下人、跟隨他征戰的兵士,隻要可以他一定會與他們同桌用飯。
歸靡就是自小跟隨在他的身邊,不單止得到他傳授百步穿楊的箭技,還受他的胸懷以及言行舉止影響。
隻可惜的是隨著他的父親一死,將軍府也土崩瓦解,不再複原來的熱鬧和鼎盛。
與清歡以及洛叔一起用著晚飯,飯桌之上冷冷清清,歸靡一時間各種感觸湧上心頭。清歡當時的年紀還小,但是洛叔曾經經曆過,相信感受也與他一致。他並不介意擺在麵前的青菜白飯,在山村裏麵的時候,他什麽樣的苦楚沒有受過?隻是追憶起當年的豪門夜宴,他父親的意氣風發、果敢豪邁,他一時間覺得非常感慨。
他的父親謝楠是真正的男兒漢,能夠戰死沙場是他最大的心願,但無論如何都不是以如今那種屈辱的方式。
“落雁?”
有力帶著落雁進門,清歡麵向庭院而坐,一眼就看到了他們。
歸靡背對著門而坐,順著他驚訝的目光轉過了身,然後就把落雁的身影收入了眼中。他放下飯碗,起身大步地向著她走了過去,伸手動情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假若不是清歡、有力和洛叔都在場,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從來沒有放下過思念的妻子攬進懷裏。
清歡不是滋味地,把筷子拍在桌麵上。
“歸靡——”
落雁在門外已經看到了歸靡的身影,強壯如大山,半個月的思念泛濫,她撲進他的懷裏,靠在他的胸前把麵頰貼在粗布的衣裳上麵磨娑。她真的是太想念他,十五天的時間,就像是過了千年萬年一般漫長。
歸靡大力地環住了她的腰身。
他也同樣發瘋一樣的想念她,想到恨不得騎上快馬,用一天的時間奔跑回她的身邊,然後緊緊地抱著她親吻和愛撫。
他們兩個人的眼中,除了對方之外已經容不下其他人。有力無力地看了看清歡和洛叔,他們的表情跟他一樣,都是一臉被晾在旁邊的尷尬。果然新婚的夫妻都是難舍難分,他們不過是分開了半個月,但是重見的樣子,卻像是隔了三五年歸來似的。
“歸靡,先讓有力和落雁坐下來吧。”
洛叔是在場當中年紀最長的一個,等待了一會也隻能是由他先開口。
歸靡眸光明亮地看著落雁點頭,然後拉她在自己的座位旁邊坐下來。既然有力依約把落雁帶了過來,他的這頓晚飯也已經可以不用再吃。
“說吧,你跟隨那個壞王爺回王府,到底想幹什麽?”
他們兩個人有情足夠,但清歡還是要吃飯的,他一臉不快地把飯扒完,飯碗和筷子都拍在了桌子上。
“清歡哥,你在生我的氣對嗎?”
落雁膽怯地看著他,她才剛進門他便拍碗拍筷,她就算是再愚笨也知道他是在衝她發脾氣。
“不敢。”
清歡遷怒地瞪了有力一眼,“你是承陽王爺指定要留下的人,我怎敢生你的氣?”
“清歡哥——”
落雁喚了清歡一聲,然後又拉住了歸靡的手,請求地開口說:“給王爺一個機會好不好?他已經答應會幫將軍恢複生前的封號。楊越是個好人,你也曾經跟他相處過,看在他看在秋葉姑姑的份上,讓這件事和平地解決吧。”
“戰死沙場的那個人是我爹!”
清歡霍然地站了起來,他心裏的那道刺又再度被挑起。
周歲遭逢家變,他一直跟隨著洛叔,十七年來四處奔走,隻是為了尋求一個公道,但是落雁如此輕易就讓他放棄。歸靡縱容她,自然會千依百順,但他們有沒有想過他和洛叔的感受?
“清歡,有話好好說,先別急著發火。”
洛叔一直坐在旁邊,終於沉聲地開口勸止清歡。
“連你也願意放過那位承陽王爺嗎?”
清歡的目光掃過屋裏麵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是失望的神色,他不激烈地反對好好地說話,是不是他們每個人都會來說服他?要讓他怎樣甘心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就連落雁也原本就是他的女人!
“我沒有那個意思。”
洛叔的眼裏都是無奈,清歡直到現在還放不下落雁,他的火氣完全都是衝著她一個人而去,讓他感到既憂心又焦慮。
“你們誰也別攔我!”
清歡憤然地拿起,被歸靡收掛在牆上的馬鞭,大步地奪門而出。
“清歡哥——”
落雁在後麵提著裙子追出去,歸靡伸手去攔,並且衝她搖頭。清歡像是吃了火藥一樣,她追上去也是無補於事。
“歸靡,清歡生的是我的氣,讓我去跟他談談。”
落雁情急地搖著頭,繞過歸靡追隨著清歡直奔馬廄而去,歸靡最終也沒有再阻攔。洛叔看著他們,在旁邊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有力看了歸靡一眼,他跟洛叔一樣,也是對落雁和清歡各種不放心,但也隻能是任由他們離開。
“清歡哥,你要去哪裏?”
落雁追到馬廄,清歡已經把自己的灰兔馬拉了出來。
看著他翻身騎上去,馬上就要一陣風般跑走,落雁連忙拉住了他的韁繩,“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好不好?”
“上來吧。”
清歡瞪看了她幾眼,最終從馬背上伸了手下來。
落雁順從地讓他把她拉上了馬背,清歡一勒韁繩,灰兔馬揚開四蹄奔進了夜色之中。身旁的屋舍不斷地後退,迎麵的風呼呼地吹來,落雁艱難地睜開眼睛,而清歡隻是專注地策馬,甚至連多看她一眼也沒有。
他的脾氣她是知道的,這種時候最好是不要打擾。
所以落雁隻是任由他帶著她,在夜色中奔過已經隨著入黑安靜下來的街道,一路跑離了客棧,直往城外的野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