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芳魂一縷
落雁的爹娘以及兄嫂,在田裏收到有力帶著少東主回來的消息,大家都嚇了一跳。
貴客臨門,他們事前居然半點準備也沒有。
江長勇立即丟下鋤頭往家裏趕,其他人也跟在後麵回來。有力突然帶著東主回家,驚嚇大於驚喜,他們在心裏多少懷疑他闖下大禍,所以楊越才會親自上門教訓。直到踏進家門,看到溫文俊逸的楊越,江長勇的心才稍為平定下來。
這位少東主氣度過人,不管怎樣看來,都不像是上門追討公道的樣子。
“勇叔——”
看到江長勇踏進門來,楊越離座向他行禮。
他穿著月白色的長袍,眉眼平易近人,江長勇隻聽有力提到過他的少東主年輕有為,卻沒有預計是如此年輕,連忙不敢當地扶起了他。
“少東主,客氣。”
他連連地搖頭,“有力得到少東主的照顧,才在城裏謀到一份差事,少東主遠道而來是對他的看重,我又怎能當得起少東主的見禮?”
“我娘承蒙勇叔的關照,這個見麵禮是後輩應該敬你的。”
雖然江長勇阻攔,但楊越還是堅持行禮完畢。
“你娘?”
江長勇如墜雲霧,跟落雁一樣,詢問地把目光投向了旁邊的有力。
“爹,少東主說的是秋葉姑姑。”
有力請示地看了楊越一眼,然後才向自己的父親開口。
“少東主是阿秋的孩子?”
江長勇詫異地張大了眼睛,上下地打量著楊越。秋葉生前從來沒有提及她的丈夫和孩子,結果她已經去世了多年,她的兒子竟然找上門來。
“既然她是你的娘親,少東主為什麽現在才來找她?”
他緊皺著眉頭,眼裏有責備的意味。秋葉的身體不好經常生病,假若身邊有親人照顧,或許就不會如此年輕去世,就連她死後的喪事,也是他出錢找人給料理的。楊越眼中流露出慚色以及無奈的傷痛。“這當中的曲折,不是一下子能夠說清,我這趟跟有力前來,就是想看看我娘的墳。”
“你能來看她,到底還是有孝心。”
江長勇點頭道:“真沒有想到有力找的東家,竟然就是阿秋的孩子,少東主一表人材,你的娘親在泉下也會感到非常欣慰。”
“勇叔過獎。”
楊越平靜地坐回原處,落雁一直站在旁邊,卻沒有插話的機會。
她的心裏有很多的疑問,歸靡和清歡已經去了城裏半個月,他們是不是已經見到了從京城巡視而來的禦史,向他舉報承陽王爺當年的陷害之罪?而楊越在這個時候,突然來到村裏訪尋他的娘親,又是不是與他們在城裏辦事有關?
落雁很想一一向楊越追問,但是當著她父親的麵前,她卻是開不了口。
落雁的娘從田裏回來,她特意去菜園摘了很多新鮮的蔬菜。
天色已經接近晌午,於是江長勇留楊越在家中用完午飯,然後再讓有力和落雁陪他去看秋葉的墳墓。
楊越沒有反對他的安排,平靜地坐下來與江長勇交談。
落雁在廚房裏麵燒火,但目光都是不時越過門戶,投向了堂屋之中。她娘把家中最好的臘肉都拿了出來,與香菇同炒,下鍋之後香氣四溢。她想到歸靡頭一趟來他們家中做客,她的娘親也是這般招待他。
“沒想到秋葉有個這樣厲害的兒子。”
落雁的娘一邊炒菜,一邊搖著頭開口,“這位少東主年輕有力,長相也是人中龍鳳,她在我們的村子裏,孤伶伶的住了十來年,到底都是為了哪般?”
“秋葉姑姑一定是有難言的苦衷。”
楊越沒有告訴她的爹娘,自己是承陽王府的人,所以落雁也不敢說破。他們的這重關係,甚至還關連到歸靡,所以她就越發的謹慎,不想讓家人再為他們擔心。
飯菜做好端上了桌,江長勇把自家釀造的米酒拿出來。
“少東主喝一杯吧?”
“我今天不喝酒。”
楊越婉言拒絕,落雁想到在府中的時候,他常常獨自喝著桂花酒想念著他的娘親,母子間有著那麽深的感情,但是他卻趕不及來見她的最後一麵。
既然楊越不想沾酒味,江長勇也沒有勉強。
一頓飯下來,楊越都隻是草草地吃了幾口。落雁知道他是很隨意的人,並非嫌棄飯菜不好,而是實在沒有胃口。對於他沒有在秋葉去世之前來看視,江長勇心裏多少有些責怪,但真正接觸下來卻是摒棄了前疑。
馬上就要去祭拜他娘親的墳墓,但楊越卻是連酒水也不肯沾嚐。
這份赤誠的心意,他對自己的娘親沒有任何不敬,他來得太晚已經是莫大的遺憾。
用完午飯之後,落雁與有力陪著楊越去上墳。
落雁的娘準備了香燭和紙錢,用籃子裝了交給落雁挽著,而楊越本來也從城裏準備了祭品過來,有力都一並替他拿好,三個人往著後山的方向走去。
蜿蜒曲折的山路,路旁是一針一束的單葉鬆樹。
楊越一直沒有說話走在前麵,落雁的心裏都是難過,她的目光與身邊的有力接觸,直到這刻才有機會向他開口詢問。
“三哥,你們在城裏見到歸靡和清歡了嗎?”
“見到了。”
有力悵然地搖了搖頭,“否則少東主今天也不會在這裏。”
落雁的目光追隨著楊越的背影,秋葉姑姑是跟歸靡差不多同時間來到村裏,以往她沒有發現他們之間的聯係,但眼下卻相信絕非偶然。歸靡和清歡一定是已經揭發了那位承陽王爺,所以才會抖出了當年的往事。
秋葉的墳頭雜草叢生,一縷芳魂,長埋黃土之下。
楊越動手把雜草清理幹淨,然後把香燭點上,虔誠地向他的娘親祭拜。
他站在孤伶伶的墳前,向落雁開口道:“落雁,給我說說我娘親在村子裏,到底是怎樣生活的吧。”
有力知趣地退開,“我先下到山腳去等你們。”
山風陣陣地吹過,鬆濤聲回響不絕,落雁站在秋葉的墳頭,衣角都被吹得獵獵作響。她上一次來給這位姑姑掃墓,還是在出嫁之前,把自己要與歸靡成親的消息在墳頭稟告給她。
隻是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她用另一種心情,又站在了她的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