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淺笑梨渦
“是不是嚇著了?”
清歡伸手過來,在她的麵前晃了晃。
落雁嗯了一聲,心神仍未平複。清歡的眼中泛起溫和的笑意,執住她的手把自己的熱力傳遞過去。“這樣還害怕嗎?”
“清歡哥——”
他的眼睛是如此明亮,手心的溫度並不同於歸靡,落雁推卻著想要把手抽回來。
“我自己能走。”
“怎麽,我不能牽你的手?”
落雁耳根滾燙,吱唔了許久才輕聲地說:“隻有喜歡的人才可以牽手。”
“那這樣說來落雁你很討厭我?”
清歡的眉眼裏麵都是促狹的笑意,他的年紀跟她相仿,麵容幹淨清秀,當他揚著眉梢笑起來,左邊的臉頰便會現出淺淺的酒窩。落雁笑起來的時候也會有,但她的是在右邊臉頰。教會她刺繡的那位秋葉姑姑,善於觀測麵相,她曾經說過,“這酒窩是個妙物,女子生得,多份嬌憨;男子生得,添種柔和。”
眼下清歡笑起來,整張麵容都柔和得像是春風中的軟柳。
落雁怎麽可能會討厭他?她進府之後雖然隻跟他接觸過三四回,但他一直都非常友善,從來沒有因為自己在少東主的身邊做事,就心高氣傲不把其他人放在眼內。她連忙搖頭,生怕引起他的誤會。“不是的。”
“既然不是討厭,那就是喜歡嘍。”
他大大方方地握住了落雁的手,“走吧,我送你回房間換衣服。”
落雁被他的伶俐繞得頭都暈掉,半天也想不到辯駁的說話,隻能任由他牽著手,一路的往回走去。為了能讓她更好地看清前路,清歡把燈籠舉起得很高。溫潤的光線照在花間的小徑上,輕緩的風吹來,她漸漸的也就習慣了這種感覺。
不是討厭,也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像是小時候哥哥們拉著她的手,走過田間泥濘的小路,然後身邊開滿了飄香的稻花。
清歡偶爾回過頭來看她,在燈籠透出的朦朧光線中,笑容率真而坦誠。
“落雁,你知道我姓什麽嗎?”
落雁想都沒有想就搖頭。
她連替誰做事都可以不清楚,更加不會知道清歡姓什麽。
“我姓謝。”
“謝、清、歡。”
她重複著清歡的名字,清歡笑了一下,“你可要記好不能忘記哦。”
“嗯。”
她的耳根微微有些發燙,她一定會好好地記住,不會再輕易就忘記掉。
被清歡牽著手又走了一段路,眼看著都要走回到東廂,落雁才輕聲地開口問:“清歡哥,誰是懷玉?”
“那是郡主的芳名。”
清歡的眼裏有一絲無奈,認真地叮囑她說:“今天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起。”
“嗯,我知道了。”
落雁很輕易就理解了那個男子,為什麽會把她當成郡主。她的年紀與身材都跟郡主差不多,係著她的披風站在夜色裏麵,再加上對方喝多了酒神智不清,認錯人並不是奇怪的事情。
隻是他在她耳邊的那些私語,他與郡主曾經是一對愛人嗎?
回到東廂,清歡在門前鬆開了落雁的手,然後目送著她進屋才轉身回去。落雁點亮了房間裏麵的燈燭,指尖在那幅還沒有完工的錦帳上麵撫過,日間郡主站在同樣的地方,與她同樣撫過上麵的兒娃和荷瓣,她當時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
盡管發生了一些意外的事情,但落雁仍然認真地繡她的錦帳。
隔日的午後,夏蟬在窗外鳴叫,她埋首在針線之中,屋外卻有人舉步走了進來。對方的腳步放得很輕,落雁正在用神之中開始也沒有發現,直到察覺猛然被嚇了一跳。指頭被針尖紮中,血珠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她手忙腳亂地挪開,生怕殷紅的血跡會弄髒了錦緞。
“我嚇著了你是嗎?”
那個男子在她的身邊停了下來。
落雁一下子就記起,他正是昨夜酒醉把她當作了郡主的那個人。
他的酒意已經褪去,穿著一身天青色的外袍,神情間帶著些許的疲倦。他的長相儒雅俊朗,氣度跟楊越十分接近,隻是蹙起的眉心間一如昨夜,流露出為情所困的失意和愁苦。
“呃——”
她站了起來行禮,但是卻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和來曆。
“我姓孟,孟桐非。”
孟桐非示意落雁不需要多禮,“我隻是過來看看,並且為昨夜驚嚇了你道歉。”
“沒關係的。”
落雁昨晚被嚇得不輕,但既然對方是無心,她輕易地也就原諒了他。
“這是替郡主繡的錦帳嗎?”
孟桐非伸手撫過錦帳的緞麵,眼神更加的落寞。
“是的。”
“蓮生九子,福澤綿長。”
他微微地揚起了臉,沙啞的聲音中透出濃濃的傷心,“就連楊越也這樣祝福她。”
落雁驚呆地看著一滴淚,從孟桐非的眼角淌下,滴落在她已經繡好的荷瓣上麵。她的心猛然抽緊,像是也被針尖紮中一樣。原本青翠欲滴的荷葉被潤濕,更加像是有清晨的露珠在上麵滾過,真切得幾乎要破帛而出。
眼前的這個男子,並不像隨隨便便就會落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傷心的是郡主馬上要出嫁,但迎娶她的新郎卻不是他嗎?
“孟公子——”
落雁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不知是該安慰,還是遞手帕過去。
“抱歉,我打擾了你。”
孟桐非陷在自己的情緒當中,直到眼角的淚痕幹掉,他的神情才恢複了剛踏進門來時的平靜,“不要告訴楊越我曾經來過。”
他不再發一言,舉步走出了她的房間。
同樣一張“蓮生九子”的錦帳,到底牽動了多少人心?落雁想起昨日郡主到來,為的也是同樣的原因。她一直緊鎖著眉頭,直到她鬧了不知東主是誰的笑話,才引得她稍為舒展。她露出清淺的一笑,像是冰霜融化,美得讓人眩目。
假若對象是深愛的人,她的笑容會更加美好到怎樣的程度?
落雁扶著繡花的架子,看著孟桐非走遠,背負在他身上的沉重感情,同時也像是大石一樣壓上了她的心頭。